“回郎君,仆曾祖姓石,曾为阳平太守。仆同族人离散,全家为胡人囚困,为保存家人性命,不得不于胡人帐下为官。后遇良机,挑动部落内乱,才得幸逃脱南渡。”
话至此,男子的表情愈发羞愧。
同胡人为伍是永远抹不去的污点,即便有族人在建康,他也不敢上门认亲。
桓容继续问,男子继续答,半点没有隐瞒。最后道出其曾祖的亲兄弟姓石名崇,就是和王恺斗富的西晋大壕!
“你确定?”
“回郎君,仆怎敢妄言先祖。”
换句话说,现下的年月,除了别有用心,没谁会乱认祖宗。
看着眼前的石劭,桓容艰难的咽了口口水,突然意识到,自己时来运转,倒霉到极点之后,终于开始捡宝。
☆、第三十二章
无论在什么年代,最珍贵的永远是人才。
石劭被胡人囚困,能保住全家不说,更挑拨其内部生乱,继而率家人南逃,其心志坚韧,行事缜密,绝非寻常人可比。
桓容十分清楚,这样的人即便落魄也不会失去傲气,仅凭一块谷饼,几句暖心的话就想忽悠他为自己效力,纯属于天方夜谭。
仔细询问过石劭的为官经历,知晓他精通财政,家族曾为北地巨贾,桓容的眉心突突直跳。
换做后世,眼前这位绝对是高智商、高情商、高学历的三高人才。年薪百万打底,税后轻轻松松超过七位数。
机会到手眼睁睁放弃?
桓容自问做不到。
网子既然已经张开,必须死死罩住,无论如何不能让这条大鱼溜走。该如何忽悠、咳,说服石劭加入自己阵营,诚意是基本,利益同样不能少。
只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现在还不能操之过急,反正人在盐渎跑不了,可以仔细观察,徐徐图之。
桓容定下主意,直接转开话题,开始询问北地胡人之事。
“先生曾在鲜卑胡帐下为官,可知其内情如何?”
“仆字敬德,郎君可唤我字,先生二字实在当不得。”石劭拱手道,“囚困仆一家的是乞伏鲜卑,发迹于陇西之地,后依附氐人,同鲜卑诸部素有不和。”
“此事我知。”桓容点头。
“仆在鲜卑营中,常见氐人寻衅滋事。”
“哦?”桓容来了兴致,“敬德是说,乞伏鲜卑同氐人不和?”
“正是。”
见桓容感兴趣,石劭无意隐瞒,将在鲜卑部中所见一一道明。
乞伏鲜卑并非纯粹的鲜卑部落,自秦汉时便与高车人融合,征讨临近诸部,很快成为陇西最强大的一支胡族部落。
问题在于,他们强大的不是时候,遇上秦军扫六-合的年代。等到始皇统一天下,又倒霉催的遇上“灭秦者胡”,和匈奴部落一起被秦军穷追猛打,撵兔子一样满草原逃命。
逃命途中,秦二世发奋作死,闹得天下大乱。
其后楚汉相争,刘邦胜出,匈奴变得强大,乞伏鲜卑终于有了几天好日子过。
然而好景不长,碰上汉武帝立志灭匈奴,乞伏鲜卑再次成了匈奴人的难兄难弟,一起被汉朝军队追着跑。
坚强熬过几百年,等到三国鼎立,晋室代魏,五胡乱华,乞伏鲜卑趁机南下,在汉人之地烧杀掳掠,着实“威风”一把。
可惜威风过后,遇上其他鲜卑部落截杀,同时又被氐人打压,不得不缩起脖子,老实依附氐人过活。
“氐人视鲜卑胡如奴,鲜卑胡假做顺服,实则暗怀野心。氐人强大则罢,如有衰落之日,必暴起反噬。”
石劭在鲜卑部为官,见多鲜卑人和氐人的争端。既为自保也为挑拨二者矛盾,没少给鲜卑首领出谋划策,着实让氐人吃了不小的亏。
“前番陕城守将投靠慕容鲜卑,乞伏部出现分歧,翟氏、出连氏蠢蠢欲动,欲仿效而行。与之相悖,屋引氏和叱卢氏坚持依附氐人,言慕容氏同乞伏部有旧仇,定然不肯轻易收容。甚者,会趁己方不备痛下杀手。”
说到这里,石劭面现潮红,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明显有些激动。
“几名首领争吵时,仆恰好在帐中。当时便知良机不能错过,如能加以挑拨,令乞伏鲜卑内部生乱,仆全家便可趁机脱身!”
石劭越说越激动,握住水盏的手开始颤抖。
尚有几分烫的茶水溅到手上,他竟半点不觉,将藏在心中多时的话倾泻而出,包括如何挑拨乞伏内乱,如何趁乱逃走,乘船渡江,又是如何抵达侨州,进入侨郡。
九死一生来到晋地,石劭本以为能暂时松口气。哪里会料到,接连遇上两股盗匪,钱财都被抢走,连身上的外袍都被撕掉一片。
没有钱财傍身,身旁的奴仆开始逃散,更有当地豪强趁火打劫,将他的妻小全部抓走。不是两名兄长拼死相护,险些连他都被抓去做田奴。
说到最后,石劭嘴唇颤抖,手指攥紧茶盏,指关节用力得发白。
“现如今,仆身边仅有一名幼弟,数名年老婢仆,余下家人均不知去向。”
渡江,侨郡,盗匪。
“敬德遭遇的盗匪,可是出自射阳之地?”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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