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里亚抬着头,一双眼睛仿佛在问伊维斯为什么骗人。
可这里头的情意还隔着双眼镜,伊维斯权当看不见。只不过瞧见他垂头丧气的,手里还有满满的一碗汤药没喝,想起刚刚的味道更是心有戚戚,又有几分可怜他,便安慰道:“还是有一点难以下咽的。不过你不是生病了吗,生病了就要喝药,喝了药就会快点好。你看,一仰头灌下去就喝完了。”
想了想,伊维斯还是问:“为什么这药还是熬出来的,不制成胶囊,加点糖什么的,那样还好吃一点。”
安德里亚解释,“这种药只能这么熬,用别的办法都不行,药效会削弱。而且我的病也不会好。”
这该是一个惊天的秘密,世界金库安德里亚·斯图尔特的弱点。
伊维斯绝不想听这种隐秘,可没来得及堵住安德里亚的嘴,他已经说出来了。
“我的腿和眼睛,都是因为这个病。”安德里亚摘下眼镜,撩了撩脸颊上垂坠着的栗色卷发,露出完整的一张脸。这时候伊维斯才发现,原来那双眼镜遮挡了他大多的美色。其实安德里亚的五官精致细腻,有着十分的好看,连以美貌高贵著称的塞维尔皇室也抵不过他的十一。只不过美中不足,深邃的眼眶里盛了一双雾蒙蒙的灰色瞳孔,像是失去了光泽、破损了的宝石,黯淡无光,里面隐约映着伊维斯高大挺拔的人像,却并不清楚。
伊维斯一愣。忽然又想起了安德里亚的身世,他的母亲原本只是平民女子,却能虏获花花公子劳伦斯那颗极不安定的心,甚至想与其结婚,大约就是因为这样的美貌。
安德里亚却满不在意,轻描淡写地接着说:“如果不吃药的话,这病会继续恶化下去。腿脚会不能动,失去五感,精疲力尽,最后呼吸衰竭,窒息而死。”
“那你现在不喝药,”听了安德里亚的描述,伊维斯有点莫名其妙的焦虑了,话里带着火星,抓乱了左半边的头发,“还在这磨磨唧唧什么?”
安德里亚这才慢条斯理地把眼镜戴上,吹了吹那碗药,直到表面飘上了层散不尽的涟漪,才抬手一口气喝完了。其实他并不觉得这药有多难喝,因为是喝惯了的,从小到大皆是如此,就如同他不能行走的腿和不能视物的眼一样,是留在人世间必须付出的代价。他一直觉得这代价是很值得的,可看伊维斯这么紧张,便忍不住要露出一丝伪装的痛苦,看看这个人的表现,仿佛是很有趣的。
伊维斯松了口气,从安德里亚手里接过碗,正准备再说上两句,门口传来两声敲门声。
开了门,外头却没有人,地板上有一个白色马克杯。伊维斯端起来闻了闻,是热可可的甜味。他一路走回来,刚刚想说的话忘了干净,把杯子递给安德里亚,他却摇了摇头。
“我从不喝这些,太甜了。”
伊维斯一怔,手指在温热的杯壁上缓慢摩擦,“什么时候叫人煮的?”他问了这话,也不在意安德里亚的回答,低头喝了一口热可可,过于甜蜜浓郁的味道将刚刚的海腥味冲的干干净净,心口也渐渐升上一股暖意。
“再见。”伊维斯站在门口,手里捧着那个碗,还有一盏白色马克杯,临走前关上了灯,多说了一句,“晚安,生着病该早点睡。”
安德里亚笑了笑,他的笑是很温柔的,往日里的阴鸷褪得干干净净,“好的,晚安。”
这件事过后,简姨大大表扬了伊维斯一番,夸他做得好,最后决定将每日劝安德里亚吃药的这个重任交给了伊维斯。伊维斯每天晚上端一碗汤药上去,不知道被什么想法驱使,兴许是本着同甘共苦的精神,都要尝一尝药的滋味,最后带回一个空碗和一个马克杯下楼。
除了这事,伊维斯没有别的能消磨时间,闲的快长毛了,天天无所事事地窝在花园里头吹风看风景,和庄园里的其他几个闲人瞎胡闹。莫尔刚被迫从斯安丘监狱下岗,好不容易得了个新工作,自然孜孜不倦地读书学习,这么好的天气,他还在背刚记下来的笔记,急的鼻尖冒汗。
伊维斯仰靠在椅子上,光脑把新闻界面投影在他的正上方,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头条,比如什么“震惊!99不知道这样生活会长寿!”,点进去一看是医生表明最新研究表面多喝水能保持健康。
略过一条条耸人听闻的标题,伊维斯看见了一条藏在角落的新闻,很普通的标题,甚至连一个感叹号都舍不得用。可他的脸色忽然一白,古怪至极,心头燃起了一团火。这火好像也是冰冷的,本就气息奄奄,不成气候,没多一会被涌起的乱七八糟的想法浇灭了。他踌躇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点进去,而是随手关了光脑,自欺欺人般地往脸上搭了本书,仿佛什么也不知道,只顾着在暖风里昏昏欲睡。
在入狱前,伊维斯被羁押在皇宫的地牢里最后一次见安娜丽斯时,她戴着皇冠,高高在上,带着一丝怜悯,“现在,境况不同了。”
是的,都不同了。伊维斯早有察觉,安娜丽斯登基七年,不再是那个在王座上惶惶不可终日的女孩子。她长成了另一个模样,如同前任的每一位皇帝一样,可以优雅地、风度翩翩地在宴会上和那些贵族交杯换盏。有意无意间,所有人都忘了她当初是作为一个权力的傀儡被推上了皇位。
完成了长达七年的原始资本积累之后,接下来就该是血腥的权利交换了。
伊维斯等待了很久,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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