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开拍头几天,所以还有不少杂七杂八的人偷偷往齐安东这边瞥,跃跃欲试;更多人则围在导演身旁打转,试图搭上话。
倪正青看了一会齐安东,觉得他没什么需要自己的地方了,又转头去看戴着鸭舌帽的导演。
卢开霁刚从编剧转行导戏时就说过,片场千八百人,每个人都盯着同一个位置——导演,个个挤破头想坐上去。
倪正青以前也想当导演,甚至被齐安东从闵如峰那里要来当助理的头几年还做着有朝一日一举成名的美梦。
他现在已经不做这种梦了,他在圈子里多待一天,就越知道这有多难,一个助理,运气好能变成经纪人,就像他现在。运气更好能继续往上走,当制片。但是想当导演?醒着的时候是没希望了。
娱乐圈的鄙视链阶级森严,你高中毕业,没学过电影,没有文化,没有艺术水平,还没有钱,谁也不会认你,不可能给你机会。
“你今天心情不好啊?”齐安东休息的时候跑过来问,他觉得倪正青今天状态不对。
那边儿摇摇头,给他收了吃完的碗筷,转身离开了摄影棚。
第19章 19
陈衍怀着忐忑的心情在家等齐安东。
倪正青今天看到他和韩天纵了,不知道回头会跟齐安东怎么说。他还没摸清倪正青的性格,所以现在就像薛定谔的猫,等着门开的刹那被瞬间判刑。
好在倪正青和他的长相相符,不是喜欢搬弄是非的人,齐安东回来的时候心情似乎还不错。
他一进门就笑着问陈衍:“《归途》粗剪出来了,要不要看?”
“能看吗?”陈衍有点儿惊讶。
“多少人都看过了,”齐安东蹲在地上调设备,“看了提提意见。”
“哪方面的?”
“当然是我这方面的。”他回头冲他一笑,挑了挑眉。
陈衍关了灯,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跟齐安东两个人窝在沙发上。沙发很宽敞,坐四五个人绰绰有余,偏偏他俩要挤在一起。
片子放到投影仪上就能看出不太精细,只是个半成品,但故事情节已经很完整了。齐安东演的是个中年男人,故事开头一个在医院的场景点明他的性格——他懦弱、口吃、一事无成,说得难听点,就是个废物。
陈衍看过齐安东几乎所有的戏,他演了很多典型的属于少女梦中情人的角色,也演了很多硬汉,这种怯懦的小角色却非常少。陈衍本以为是他的脸和身材限制了戏路,但现在一看,屏幕上活脱脱就是个社会底层人物,和他身边坐的这个有云泥之别。
他不禁侧过头小声问:“你演这种人你的粉丝会不会很失望啊?”
“当然不会,我演什么他们都喜欢。”齐安东说,又盯着他,“你很失望?”
他的眼睛颜色很深,但在黑暗里意外的清晰,似乎是旷野上的一团火。陈衍脸一红,摇了摇头。他想即便有人不喜欢这个角色也绝不会牵扯到齐安东本人,因为你一旦看见他的眼睛,就会知道他还是万众瞩目、闪闪发光。
他听见齐安东发出一声轻笑。
电影继续播,这个弱势到不能再弱势的人卷入了一场黑社会的争斗——很传统的类型,小人物与不寻常的事件。齐安东扮演的角色被人追杀到郊外山上,正跌跌撞撞拼命隐藏自己的时候,在树林里看见了一具还没腐烂的被虐杀的尸体。
与此同时第二条线也展开了,宁致新扮演的少年意气风发,在学校是很多女生的暗恋对象。这天晚上他和朋友一起回家,走到半路朋友突然发现家门钥匙掉在教室了,由于朋友要去赴女友的约,宁致新答应帮他回学校拿钥匙。
宁致新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找钥匙,齐安东被黑社会头子追逐,这两条线交错而行,伴随着镜头的晃动和大量的旋转,让人眩晕,恍如梦中。
在令人恐慌的寂静里宁致新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人捂住嘴打晕,拖到学校后面的山上,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虐待和性侵犯,随之而来的急促鼓点里齐安东也满脸是血的被逮到了老大面前。
折磨完受害者的犯人转身离去,甚至在整部影片里都没有露出正脸。他身后宁致新的死状和电影开头齐安东遇见的尸体重叠,让观众知道这就是被虐杀的那个少年。而故事另一边帮派老大看着擦干净脸的齐安东,震惊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最后齐安东顺着山道离开了。老大不仅放了他一马,还亲自送他下山。他们走到一半,齐安东忽然望着远处某个方向停下了脚步。他开口小声却坚定地说:“应、应该,应该是……你……”
他口齿不清,说一句完整的话要很久。
“应该是你,丢,丢了那把,钥匙……”
枯木被风吹得飒飒作响,镜头随着落叶飘高,带进一段蒙太奇,仿佛是齐安东这个角色的走马灯,就像《美国丽人》的末尾那样短短几段,昭示着他一生的悲剧。
他走到山下,那里有一扇生满锈的大门,隐约可见曾是所学校,但明显已经荒废多年。
他默默地走,脚步不太稳,臃肿陈旧的背影就像世界上任何一个失败的、让人看不起的中年人。
字幕还没做出来,电影结束后直接进入了一段黑暗。
齐安东把灯打开,看到陈衍默默地看他。
“怎么了?”他笑着问。
陈衍忽然扑上来使劲抱住他,胳膊圈在他身上,手扣在他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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