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四肢着地,隐没在篱笆丛里。眼神矍铄,锐利,直视前方的民宅,宛如雕像。
他这么严肃恭谨的样子,让苏明德以为他在冥思什么。他知道的,这叫做入定。当和尚入定的时候,他们的神魂是不在身体里的。
他们漫游到世界,听禅音佛法,悟道领佛理。外在的一切都打扰不了他们。
于是苏明德兴致勃勃的待在疯子和尚的身边,陪着他一起盯向民宅,盯着盯着他就无聊了。
视线慢慢的从民宅转到眼前的绿篱笆丛,从翩飞的白蝶到眼前的小绿茎。从白云蓝天蓦然转向眼前的白胡子。
苏明德紧紧的盯着那把白胡子,最终顶不住诱惑伸出罪恶的小手......揪住!
转一转......绕一绕......咦?没有了?
苏明德露出两只大而黑的眼睛和疯子和尚面对面直视,咧嘴一笑,举爪打招呼:“轰子和唱,你好呀!”
疯子和尚没有看见他的笑,因为他用胡子把脸包了起来,只剩下一双眼睛。
疯子和尚怔了很久,透过苏明德仿佛看到了什么,浑浊的眼珠子里透出许多苏明德看不懂的情绪。
良久,疯子和尚才手忙脚乱的扯开自己的胡子,着急的宝贝的梳理长长的胡子。
“哎哟山野的宝贝呀,可委屈你了。让山野瞧瞧...嘶——断了一根!”
疯子和尚心疼得脸都皱起来,褶子堆满脸。
应该是很可怜的样子,苏明德却觉得很好笑。
苏明德戳戳疯子和尚,问:“疯子和尚,你在这里看到什么?”
疯子和尚哼哼唧唧的挪动位置,用屁股对着苏明德。
“山野的胡子呀...胡子......山野留了多少年,护了多少年,怎么就断了一根?真真是疼煞山野的心!”
苏明德拿起一根小木棍戳着疯子和尚的屁股,疯子和尚一个弹跳直起身,对着苏明德气鼓鼓的。
“妖孽戳山野的屁股作甚?”
苏明德两只小手捂着唇咯咯的笑。
苏府规矩多,主母喜静。故而底下没人敢笑闹。没人陪着苏明德玩闹,苏明曦对于他又是严格要求,他却从未见过诸如疯子和尚这般有趣的人。
疯子和尚更气了,怒指着苏明德:“笑!笑!你还笑!”言毕,他作势过来抓苏明德,谁知被自己的胡子绊了一跤,摔个四脚朝天。
“哈哈哈哈哈哈————”
苏明德捧着肚子躺在地上笑得眼角出泪。
疯子和尚还在哼哼唧唧,手忙脚乱的收拾自己的胡子。
“待山野起来......要叫你好看!哼!要叫你好看!”
正当疯子和尚收拾整理好自己的胡子要站起时,突然眼前一个白影闪过。待回神,才发现自己被苏明德扑了个满怀。
苏明德揽着疯子和尚的脖子,笑嘻嘻的宣布:“疯子和尚,你好有趣。我喜欢你。我要跟你玩!”
恍惚间,仿佛曾有那么一个画面:粉雕玉琢的孩子眉开眼笑的扑进一个大人的怀里,揪住他的胡子,银铃般的笑声洒落在翠绿的荷叶上。
【最喜欢......了,我们一起去玩吧!】
疯子和尚伸出去的两手僵在半空,轻微的颤抖。瞪着天空的浑浊眼珠子蓦地闪出泪花,百感交集。
被掩盖在长长的蓬乱的白胡子下的唇无声的吐出两个字:凤儿......
僵在空中的手缓缓收回,抱住扑进怀里的小小身体,疯子和尚小心翼翼又无比珍惜的汲取着这久违的温暖。
.
“疯子和尚,我们为什么要躲在这里面?”
“嘘!不要把鸡吓跑。”
“鸡?!”
苏明德猛地从篱笆丛中探出头,疯子和尚一着急忙把他的头压下,呵斥道:“不要总是一惊一乍的!把鸡吓跑了,你赔山野。不准再动,不然你就走!”
苏明德不耐的扭着小肥臀,“可是趴着好难受。”
“那就蹲着。”
“可是你不是说蹲着会被发现吗?”
疯子和尚回头,“啧!”伸手抱起他让他蹲下,挥掌干脆利落比划蹲着的苏明德的身高和自己的身高,眼中带着蔑视。
可惜苏明德看不懂他的蔑视,双手捂着脸惊喜的说道:“真的!你趴着还比我高。”
“嘘嘘,说了小声点。”
“嗯嗯。”苏明德笑眯眯的点着头。
当苏明德扑上疯子和尚后,疯子和尚突然就跟他说话了。还跟他说他趴在篱笆丛里是为了等一只鸡。
苏明德问他:“为什么要等?鸡它会自己来吗?”
疯子和尚:“你诚心等着它就会来。”
“心想事成么?”
“心想事成,万法归一。”
“一在哪里?”
“无处不在。”
“???”
疯子和尚:“阿弥陀佛。”愿佛谅解山野胡言口业。
突然,民宅的木门从里面被打开,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挎着菜篮子许是要到田地里去。走出篱笆小门时,遇见从阡陌上走来的另一个夫人。
许是陇田相隔,劳作相识。两人便结伴而行,边走边谈。
路过苏明德和疯子和尚躲藏的篱笆丛时正好这家民宅的妇女叹道:“近日家里耗子出没,快要成灾。”
另一妇女接腔:“何不养猫捉拿耗子?”
“养了。一只馋猫,家里做好的鸡总消失,料是猫馋,吃了。便就将猫送与他人。”
二人越走越远,余留下一点背影。
这时,疯子和尚从篱笆丛中钻出来,苏明德跟着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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