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呈衍淡淡看了慕冰辞一眼,见这骄矜公子对众人异样目光全然不觉,也不顾场合,只顾着自己耍横,稍微沉吟一下,对徐旻道:“忘了介绍,这位是徽州慕帅府上的小公子,慕冰辞。”
一听徽州慕帅府,徐旻恍然,立即热情万分上前握住了慕冰辞的手,把他从蒋呈衍身后拽了出来:“徐某眼拙,原来是徽州慕大帅的公子爷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慕冰辞被人一把拖住手,拽了几下没拽回来,刚才说那些放肆话还没觉得尴尬,这下却像自己被扒了衣服遭受围观,竟然难为情起来。这时人群中有一把雌雄莫辨的声音带笑道:“徐总董这话诚然不假,慕公子可是个大人物,不止有个南方七省霸主的爹,并还有个在北京政府里头当总理的大伯,就这背景,怎不能叫这公子爷横着走路?”
这人一语点破,众人这才了悟,原来这年纪轻轻的小公子不是不懂规矩,而是腰板太硬。
话音落下,说话的人也到了众人眼界里头。慕冰辞瞪着眼睛一瞧,原来是凤时来。夜宴没到开席,楼下戏台上只是些个热场的小角色唱些不见经传的文戏,还不到凤时来的压轴工夫。凤时来便没有上妆,素白着一张脸,淡施粉墨,在一群西装洋服的男人中间,穿着件改良的功夫绸衫,从身形上看,多见俊俏柔媚,却少有血性刚硬。
他说着话上来就挽了蒋呈衍胳膊弯,笑得眉眼生波,道:“徐董设宴,你都敢这么晚来,看来你这个商会主席,比政要们的面子还大。”
凤时来说话向来刁钻,这话叫有心人听了,不知能给蒋呈衍生出什么风波来。徐旻偏就爱凤时来这一点,只是笑着帮蒋呈衍打圆场道:“你说的是。我们在局里做事,都赖这些商家上税养着,他们的面子理当要大。”
蒋呈衍接口道:“谁的面子大,都没有凤老板的面子大。谁不知道凤老板姿容清绝,唱腔百变,整个上海戏曲界名旦无一人与之可比。今晚凤老板要是有点不痛快,徐董这宴就要黯淡七分。可有人敢下凤老板的面子?”
众人闻言,一笑而过。既知徽州慕氏与蒋家本来就是姻亲,那蒋呈衍与慕氏交好,也就不是什么神秘事了。徐旻招呼众人入席,一行人也就把放在慕冰辞身上的探究目光,都移到了别处。入席的时候,蒋呈衍凑到慕冰辞耳朵边上低声叮嘱:“菜色不错,多吃少说。”
慕冰辞瞥他一眼,突然有点后悔跟蒋呈衍来蹭这顿无聊的官家饭。席间近距离看蒋呈衍与他人应酬,那种笑不入骨的进退有度,慕冰辞忽然想到,这些日子来总觉得蒋呈衍哪里不对劲,便是在此了。原来蒋呈衍对他也变成了这样,滴水不漏,却少了先前那种热切亲密。
月前蒋呈衍跟他那几分丝丝入扣的契合,就像是梦了一场。
慕冰辞嘴里吃着这官家样样精致的菜品,心里却不知怎么气闷起来。有心要起身来掷了筷头不吃这顿假面堆笑饭,却想着真那么做了,蒋呈衍只怕要成为这满屋子人的笑柄,竟就强忍着没去砸这个场子。
酒席吃了一半,戏台上将停,一时间乐器锣鼓声都停下来,整个氛围蓦地一冷,令人清醒不少。有人给杨天择敬酒,提到近日租界里工人罢工形势严峻,杨天择新官上任,能把这罢工潮掩下来,就已是大功一件。
杨天择便道:“这确实是立功机会。只不过我刚上任,就怕手下人还管不过来,要朝夕维护租界稳定,不是那么容易。毕竟巡捕房在明处,过分镇压民众运动,会坏了租界的名声。若能得本埠他方势力相助,内外援引,那这事就顺当多了。”
徐旻接口道:“你这想法倒好。你明知道本埠势力,都瞻瞩蒋贤弟这等枭雄,若是蒋贤弟能帮手你这一把,又何需他方势力?只是你这也太占蒋贤弟便宜,借了他的手立你自己的功。还不勤快地敬酒,非得蒋贤弟点头才显你诚意。”
两人一搭一唱,竟是织了口麻袋把蒋呈衍往里套。
杨天择忙站起来道:“徐哥这话诚恳。杨某要请蒋三爷这个人情,那还真得下足了功夫。”
蒋呈衍听杨天择说话比以往玲珑多了,可见人的身家上去了,连性格也是会变的。他说请这个人情,又怎么不是指上回与巢会阎罗父子在沉香园定下赔偿契约的事。这是变相地提醒蒋呈衍,世道上混的总有利益交缠,巡捕房站不站谁,有时候也至关重要。
这种时候,台面上肯定不能就这么明言拒了杨天择和徐旻,但过多参与政局要事,却也不是他蒋呈衍所喜。更何况镇压工人运动这种事,于整个蒋家有百害无一利。
也就拿出听不明白的态度来,把话头岔开了道:“我是很想同杨大哥喝个痛快,只是我近日接了个差事,要好好招待我嫂子家这个小舅子,是以不能喝得醉态百出。否则传到徽州去,慕帅还以为我不尽心尽力,故意下慕家的面子。那我蒋家可没法向这个南方七省霸王的亲眷交待了。”
话头里特地把徽州慕氏提了又提,又把方才凤时来说的“南方七省霸主”这个名头摆出来,故意用慕氏来弹压租界这个过分的要求。
慕冰辞自然想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佛偈,只觉得无聊透顶。再加上心里烦闷,更没劲透了,起身去后院如厕。
后院是一方小花园,慕冰辞正要进门,却被里头出来的人撞了下肩膀。仔细一看,竟然是那位沉香园唱花旦的名伶,凤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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