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直是这样,每次说起这个话题孟想便未语泪先流,过去他总爱讥笑那些喜欢流马尿的男人,谁想和顾翼在一起之后泪腺便频频失控,尤其是得知他生病以后,背地里几乎都在以泪洗面,这才明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我们再努力一次好不好?不管用什么方法总得试试,要移植骨髓内脏可以用我的,反正我们都是a型血,说不定能配型成功呢?花多少钱都没关系,只要你能活下去,我宁愿背一辈子的债,一辈子给人当苦力,求求你别这么快放弃,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
他痛哭哀求,心里无尽悔恨,恨自己当初不开窍,没能早点和顾翼共谐连理,相守的时间如此短暂,前面那些被顾虑彷徨蹉跎掉的日月就显得尤为可惜,每当忆及他当时对顾翼做出的种种冷漠、嘲谩和反复无常,他就忍不住抽自己耳光,恨不得用余生做交换,追回损失。
见他哭到河口决堤,顾翼不知如何安慰,只得默默紧拥,同样满心悔恨,性质却截然相反。他后悔不该擅自闯入孟想的生活,以田田的身份和他亲近就够了,为什么要不甘满足地攫取他的爱?明知道结果是悲剧,还硬将这悲剧强加给他,只为圆满自己的心愿,害心上人遭受无妄之痛,这种自私的爱或许会让他下地狱。
可是,若没有这份爱,他大概不能像此时这般勇敢的迎接死亡,孟想就是他生命里最好的礼物,体会过两厢相悦的幸福就没白来世上走一遭,所不该的是最后这个谎撒得太没分寸,原想给他一个心理缓冲期,结果害他提早心碎,看他近来愁眉泪眼无一刻舒展,分明惧怕永诀,每日无微不至的照料更比得上亲生父母,能被这个善良温厚的人所爱是多么幸运啊,想到诀别后他所要经受的悲怆,又令人无比痛心。命运的玩笑残酷无情,希望绝望必须买一赠一,光明的包装里是无涯的黑暗,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也许这样荒唐的彼此消耗连老天也看不下去了,两天后他打了个喷嚏,往孟想右眼刮了一粒灰尘,让他迷眼滑倒,一下子撞破骗局。
那天孟想送顾翼回家探望父亲,发现他忘记带上赖以为生的药丸,忙跑回去拿。走到院子里突然迎上一阵旋风,他眼睛一痛没留神脚下,猛地跌了个狗吃、屎,药瓶摔得粉碎,雪白的药片几乎全撒在小径边的泥土里。
他霎霎惊魂,马上打电话向顾翼询问买药地点。顾翼听说他打碎药瓶,也一阵惊慌,连说:“你别着急,那是特效药,得去特定的医院找医生拿处方,我会打电话给医生的,明天就能拿到药,你先过来接我吧。”
孟想知道他一天都离不开这救命药,哪里等得到明天,赶紧抢救了一些还算干净的,抱着碰运气的心理冲向附近最大的一家药店,抓住药剂师求问。
“你们店里有卖这种药吗?我急用!”
药剂师接过药片看了看,问他:“先生,请问您这种药是治疗什么疾病的?”
孟想心急如焚:“这是德国产的帮助绝症患者维持体力的特别激素,我老婆得了骨髓癌,必须每天吃这种药,拜托帮我找找看!”
药剂师听说情况紧急,忙慎重对待,单从药片外观不好做判断,便请客人稍等,将药带进办公室找同事帮忙分辨。几分钟后她领来一位挂主管胸牌的中年胖子,胖子笑眯眯向孟想行礼,问他这药原先是在哪儿买到的。
孟想说:“我老婆说是他看病医院的医生给开的处方,你们这儿要是没货,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哪里能买到?”
胖子和女药剂师交换眼色,大约是这位客人的言谈太古怪,不仅用男性的“他”指代自己的妻子,还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他们戒备心起,态度更小心了。
“可是先生,您这个药就是普通的薄荷糖啊。”
胖子摊开左手里的纸包,指着那些药片赔笑:“刚才我为了辨别药性,尝了一点点,真是薄荷糖,而且跟我平时吃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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