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想私下嘀咕:“你的追求是别人替你完成的,弄虚作假也好意思自夸全始全终,不晓得是人越老皮越厚,还是你本来就是这么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混社会必须表里不一,所以他心里再不屑,表面功夫却不敢有半点含糊,虚与委蛇地恭维一气,说了很多想自抽的奉承话。山根理所当然地照单全收,接着对顾翼说:“翼君,我今天已吩咐会计找你家的债主结款,这样你爸爸的债务都还清了。”
顾翼的沉默已持续十分钟以上,得到这句话昏暗的瞳孔拨出一点明辉,好似余烬上跳动的小火苗,没多大能量。孟想的反应比他强烈得多,欣喜若狂地向山根道谢,兴冲冲对顾翼说:“听见了吗小翼,这下我们总算无债一身轻了,爸爸要是知道这个消息肯定很高兴,回头咱们全家一定要好好庆祝庆祝!”
顾翼怔愣中露笑,仿佛死水中浮起的一个水泡。孟想以为他欢喜失语,拍肩暗示他致几句感谢词,山根挥手阻止,亲自提醒说:“翼君,我刚才的话都听清了吗?画展是在一个月以后的8月1日举行,你要好好记准时间哦。”
他在做这番叮嘱时表情有些微妙,孟想复又怙惴,疑心老头子是不是要让顾翼亮相发布会,向观众做模特的真人展示?那将对顾翼的生活造成极大妨碍,可不糟糕透顶!
顾翼再开口连声音都沙哑了,语气的硬度却是今天以来最强的。
“我会记住的,请您放心。”
走出画室,孟想等不及要带他去医院,顾翼坚持说自己没事,握住他的手央求:“我想走着回家,你陪我散散步好吗?”
他很少使用这种楚楚可怜的媳妇腔,孟想爱不释手,和他十指紧扣,在街上大大方方漫步,说笑一阵顾翼的情绪仍迟迟不能复原,孟想为逗他开心前提预知了一个原想用来制造惊喜的计划。
“山根这边完事了,家里的债也还清了,现在手头又很宽裕,暑假我们可以去北海道旅行啦,不过薰衣草要等到8月初才开花,这之前还有足够的时间做攻略。”
顾翼突然急急停步,孟想来不及收脚,朝前跨出一大步,二人牵着的手挣开了。他讶异回头,一滴雨水恰好滴在鼻尖,这喜怒无常的初夏天厌倦了整日的晴朗,在黄昏时兴云布雨清洗妆容,数秒钟内豆大的雨点已在地面写满惊叹号,示警的雷神应召前来,沉闷的轰隆滚在云颠深处,宛如一辆破旧老爷车的引擎在做殊死挣扎。
孟想怕顾翼淋雨,重新拉住他的手嚷道:“这雨来得急,先找个地方避避。”
顾翼触电般甩开他,孟想又是一惊,不解地瞪视,雨帘阻隔下顾翼的影像倏忽缥缈了,声音也仿佛时空错位般亦真亦幻。
“孟想,我大概活不了多久了。”
这句话一开始被孟想当做听觉失误,懵然地让他再说一遍,顾翼使用了肯定的语气:“我最多只能再活一个月了。”
他的音容无不诠释认真,可是话的内容荒诞透顶,孟想在愚人节也没听他开过这种玩笑,大脑像踩中一块西瓜皮,神智溜得无影无踪,空壳似的任顾翼牵回去,到家时断电的思维才恢复运转,这一转就是超负荷的狂乱。
“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叫你不准说胡话,你为什么老是咒自己!?”
逃避现实的本能将他的恐惧全部转化成愤怒,声色俱厉地责备,直到顾翼拿出一叠医院的化验单和检查报告自证。
“多发性骨髓瘤”
陌生的专用名词是淬毒的子弹射中心窝,他费解地翻阅资料,如同查阅生死薄,魂魄转眼溃散了。
顾翼替他翻译那生死薄上的判词。
“这种病俗称骨髓癌,是死亡率最高的恶性肿瘤疾病之一,我已经到了晚期……”
“你他妈胡说!”
孟想骤然咆哮,一扬手纸片化作惊飞的鸟群漫天震翅,旋转着翻滚着,一只接一只筋疲力尽地降落,那暴怒的男人尚未平复呼吸,抓住顾翼捧住他的脸质问:“你这不是好好的吗?哪有半点绝症的影子?我最近没惹你生气啊,为什么用这么过分的恶作剧捉弄我!”
顾翼和地上的纸张一样疲倦,无神申辩:“这不是恶作剧,我也是上个月受伤住院后觉得不舒服去医院检查才发现的,一开始自己也接受不了……”
孟想不再说话,拉住他直奔大门,顾翼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医院,抓住楼梯扶手反抗。
“孟想,你等等,外面在下雨,我不想出门!”
孟想回房取来雨伞,再次拉扯:“跟我去医院,咱们有病治病,别说废话!”
“太迟了,癌细胞已经扩散了,医院说我最多只能活一月……”
“他那都是骗人的,你现在还活蹦乱跳,快死的人哪儿会是这个样子,我看多半是误诊,再去检查一遍,结果肯定不一样!”
二人争执不下,谁都不肯让步,顾翼用力推开孟想,跑进卧室,返回时手里握着一个茶色的玻璃药瓶。
“我之所以看起来还好是因为吃了这种特效药,这是德国研制的新型激素,能为重病垂危的人维持体力,但药效持续不了多久,一停药人马上就不行了!”
他拿出一套又一套证据,一板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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