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在此处我们永远也无法飞升,但我们又何必再飞升?这里无尽山河任人挑选,岁月留下的珍宝俯拾皆是,而身在此间的人却不过百数,大家既然无仙可求,亦无谓争执,自然相安无事,悠闲度日即可。”吴百崖带着两人走过几间村屋,几个修士要么正全神贯注地研究术法,要么便悠闲地躺在屋顶吹风喝酒,看上去的确是快活似神仙。
顾怀看在眼里,心情便有些复杂,他倒也觉得这里很好,但这些人原本是被放进来受罚,就这么看开了,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可惜似乎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凌容与停下脚步,想起了不断对两人发起攻击的那些人。
吴百崖看了二人一眼,若有所思地道:“是啊……他们是断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顿了顿,他忽道,“二位进得此地已有一段时日,我私下推测,想必是要往深处去寻一些东西?”
他猜的倒也没错,除了起初为驱除魔气而逆流而上的打算,顾怀还想走到一切的源头,去解除心头一个最大的疑惑——那就是既然“念”在“燕顾怀”身上,那么在“燕顾怀”出现之前,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存在?那时的“念”会在哪里?顾怀隐隐觉得,若是他能解开这个疑惑,一切真相或许就会迎刃而解了。
吴百崖的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了一瞬,仿佛下定了决心:“我带你们去吧,这里的方向我熟悉得多,对他们的行踪也熟悉得多。”
凌容与挑眉,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为什么?”
吴百崖淡淡一笑,竟叹了口气:“对我而言,这也是唯一一个机会了。”
顾怀与凌容与对视了一眼,见他双眸中欲言又止,似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破土而出,便冲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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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百崖已在此地呆了数月之久,果然比两人更加熟知地形,很快便带着他们甩开了那群仍执着于找麻烦的人,向一片万径人踪灭的荒芜之地走去。据他所说,在这片荒野的尽头有一个黑暗之处,他们不论如何也无法走进去,或许顾怀要找的东西就在那里。
顾怀和凌容与将信将疑地跟在他后面,一路暗中观察,同行了两日,却只觉他性格十分安静恬淡,颇有种看破红尘的通透,每每两人咬耳朵或是打闹的时候,便会摇摇头,露出那种带着善意的调侃的笑容,非礼勿视地避开目光,不论何时,目光和神色都坦荡而诚恳,对两人的感激之情也十分明显。即便是以两人丰富的被骗及骗人经验看来,这人也绝不是在演戏。但是两人却越发困惑——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他当真被顾怀开启了新人生,也绝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月里便从一个不择手段用人命修炼的修士变成一个毫无野心且对顾怀心存感激的圣人,即便是那村落中其他号称已然放下修炼的人,对二人也难免心存芥蒂,虽不会报复,也不会主动凑上来,可此人看上去更像是生性如此,将他关在此地反倒正中下怀似的。
传讯符在内府间来回穿梭:“此人不论是神态,语言,行动,无一处破绽,除非他是以戏入道,否则,他便绝不是个会为修炼去碰血玉脂的人……燕峰主,你是否抓错了人?”
“凌少爷,我只是照名单抓人,指控他的是朱岳安,他自己也认了罪,至少,‘琼初界吴百崖,以明珠千斛,进三百血玉脂’,这句话不是假的。”
“那倒有趣了,他既非汲汲于修炼之人,买这么多血玉脂……”凌容与写到此处,蓦地一顿,抬眸看了眼前方踽踽独行的背影,神色微微一变,内府之中,一缕神念若有所思地写了下去,“会是为了谁呢?”
“二位,正是此处!”吴百崖回过头来,抬手指向前方。
两人的暗中交流停了下来,一同抬眼望去——荒芜之地的尽头,山脉像是陡然匍匐在地,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了一切,比黑夜更深,像是作画时打翻的一块墨渍,隐隐如在流动。
“燕峰主,请看。”吴百崖脚下,一片狭长的柳叶舒展开来,载着他向那团黑暗飞速冲去,还未飞近,便听“嗡”地一声,一圈无形的波纹将他猛地震开,摔落在地。
“此地一直如此,”顾怀将他扶起来,吴百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示意自己无碍,“不论是谁,都无法靠近,仿佛是这画卷中唯一的禁地一般。”
“我来试试。”凌容与满脸好奇,骤然化身为龙,向那黑暗冲去,果然行到一半便仿佛撞上一堵无形而柔软的墙,不论如何都进不去,就要被震回的时候,却见身后火光突起,离火三昧箭的三道流炎眨眼间已飞旋着落入了那片黑暗之中,仿佛没入深海,没了踪迹。
凌容与化为人形,立在半空中,挡了挡眼前一纵即逝的火光,放下手时,双眸却骤然睁大,很快便被身后伸来的一双手轻轻捂住——只在一瞬之间,那片黑暗如同被真火点燃,轰然化作了一片铺天盖地的耀眼光芒,刺目的光芒将天地映照得一片雪白,射得人眼睛酸涩不已,不得不闭眼遮挡。
但剧烈的强光过后,挡在前方的黑暗仿佛燃烧殆尽的幕布,隐藏其后的天地也就露出了真容。
群山静默,宛如无数巨人,垂眸冷淡地俯视众生。这一片山脉不再荒芜,山脊上覆盖着青草与藤蔓,远处平林漠漠,蔓延开一片灰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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