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庸见得素袜染血,心头刀割,去为她捡了双履,捧在怀里,又蹲下身为她穿上。一张本就不出众的脸肿得很是滑稽,梁晚尘腮边颌下的泪却滴上这人肩头。侯庸猛然一震。
乐逾迫她为妾,苦苦相逼,一是为陷她于绝境,他是过来人,也是在心绪最大起大伏、悲愤激荡之时顿悟,成为小宗师。二是那位祖母梁夫人临终前曾叹:“引鸾舞从此绝矣。”他愿见证这舞并未失传。第三则是他孤家寡人久了,见这两人情深义重,反倒作恶刁难一番。世间千万种情,竟还有这一种,侯庸对她可以舍命,却自惭形秽不敢交心。
乐逾道:“秦兄英雄气不短,两位儿女情却长。此处不是久叙之地,两位沿江行三里,有船只接应。何去何从,上船自见分晓。”苏辞眉头压下,既如此说,这事乐逾是要一力支撑了。乐逾目光射出,苏辞一闭目,想起顾三公子所言:“你此去,知不可为便不要强为。”这一句话中为何有叹息之意,她此时已经明了了。
乐逾见苏辞有心退避,不理会明鉴司团团围困,一抚颀颀,抽剑出鞘,苏辞只觉不好,厉声道:“退!全退!”一股劲气拔地而起,那客栈顶上潜伏的高手都滚下屋顶,客栈四壁茅草木板泥石都震开,马嘶人叫,明鉴司退避也晚了,围困客栈近前一些的好手都受了轻重不一的伤。
客栈中唯有乐逾与侯庸梁晚尘所在之地安然无恙,侯庸那一瞬间只顾举臂护住梁晚尘,浑然不记得她已有小宗师的修为。乐逾见他忘情,大笑对梁晚尘道:“先前迫姑娘下嫁,实在唐突佳人。船上有酒,就当赔罪,也为姑娘压惊。”
那二人相望,对乐逾行一礼作别,之后搀扶着走出满地木板灰尘远去。苏辞低声嘱道:“不许追,撤!”这一句话音未落,几个追出的人已纷纷丧命,血流满面,死相殊为可怖。他来去之间只见剑光一闪,颀颀依旧清光雪亮。乐逾道:“我让你们走了?”
众人只觉得风雪中满地雪泥被他扬起,剑气劈头盖脸,都抬起手臂遮住眼鼻。待到他身影一纵,又落回客栈,才见到客栈前三步已划下一道十丈长的剑痕,深可一尺,宽有一寸,将那白雪之下的泥土都削平一层。白雪上一道长痕赫然在目,长痕两侧血水凝在雪中,更是耀眼刺目。
雪籽落在鬓边白发上,周遭杀机暗伏,乐逾的面目已看不清了,深目之中满是暴戾,秦广侯庸梁晚尘走后,他身上丝丝缕缕的血气再不压制,四散而出。他一笑道:“越线上前者,杀;撤退逃逸者,杀;报信求援者,杀。”风雪之中,提起颀颀,抚过剑锋,道:“我离宗师修为只差一步,若苏尊使今日助我以杀证道,乐某不胜感激。”
苏辞第一次咬住牙关,这是逼迫她进不得,退不得,被阻在此处不能越线一步,梁晚尘此去再无人可追寻,是真要如鸿飞冥冥,再不见踪影了。
别无下策,双方便在这嘉陵古渡僵持,乐逾在那客栈残垣里,虽没有片瓦遮头,却有破壶破杯,在雪中饮劣酒。一人一剑,阻明鉴司于嘉陵江上三天。
第四日晨,苏辞道:“三日已过,我们是否可以走了。”乐逾却道:“苏贵使每次与乐某相遇,运气都不甚好。”她这三日来不眠不休与乐逾对峙,毫无气馁之色,眉目间依然是清淡平静,乐逾对她早有几分激赏,此刻不动真气,戾气消退,当众道:“卿本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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