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兵荒马乱,乐逾道:“点火。”舱内人影来来往往,那乳娘惠娘虽满面焦急,却紧紧抱住襁褓,不住哄劝。乐逾看着她,对她道:“照看好小公子。”
逆风而上,竟直上桅杆。那怪鲸已张开大嘴,海水倒灌入口中。飓风将船往那鲸鱼利齿长角上送,乐逾一剑斩断桅杆,扯船帆罩在怪鲸眼上。纵上鱼背,以颀颀重击长角,竟是星火四射。
大船灯火通明,调转头避出。那鲸鱼翻波倒海,三十余下后,长角松动。那鲸鱼一身光滑,皮厚坚韧,乐逾将长剑在角下抵入,全力下拉,那鲸鱼喷水痛嚎,尾鳍拍浪,却从头往下血流如涌,被生生剖下皮来。
它背上乐逾已是全身血水,那血肉翻卷,海浪打来,鲸鱼吃痛不已,垂死挣扎,弄得海面动荡,船上诸人远观,只觉胆战心惊,许多人都畏惧得掩面痛哭。
却又是半个时辰后,那鲸鱼流血过多,无力动弹,死尸似地漂浮水上。海上红日已落,远海近海,却都是日落火烧云一般的红,血腥随浪随风飘荡。那船失了帆,好容易靠近鲸尸。
乐逾一身血污覆盖,幸甚并无重伤,只是双手持剑,虎口崩裂。神兵利器如颀颀也被那长角撞出几处缺口。
他一语不发,脸上血水被海水冲净,神色清明,周身血戾之气却震得海上一时死寂。那鱼尸比船略大,船工重又取出一面破旧些的帆来张,一面以铁链将鱼尸锁在船后拖回。
一炷香后,蓬莱岛一面的峭壁,就是鲸鲵堂后的悬崖在望。海面上一杆铁黑长枪,远远不稳地转圈游来,船工经历之前一事,忌惮得立即拿起武器。
这回来的却是一只小上许多的怪鲸,同样头生长角,仅如成年男子大小,通体漆黑。乐逾待它游近,才见它一只眼睛受了伤,已盲了。那小鲸呜呜哀鸣,一下下撞着巨尸,仿佛不懂它已失血死去。
几个船工露出后怕之色,乐逾只问掌舵,道:“这是怎么回事。”掌舵硬着头皮上前,道:“前几日……行船时,遇到这小的怪鱼,几个船上的后生想将它擒下。老夫将它放走,终究晚了一步,它的眼睛已经给弄瞎了……”那掌舵中气不足,又道:“那几个后生已被赶下船了。”
船上管事都是读书人,闻言有人面露戚戚,只道那怪鲸虽开得凶残,也是为子报仇,舐犊情深。乐逾道:“解开铁链,归还它尸身。”那小鲸犹如知他满身父亲或母亲的血,看不见却一次次嗅着血气撞来。
乐逾方才被怪鲸杀气所犯,大开杀戒,越发狂暴无法自持。他自幼无父,不觉父子天性,待到成为他人的父亲,才知一个父亲爱惜保护子女之情。船工齐力解铁链,乐逾对它道:“此处距我鲸鲵堂仅十里,乐氏子孙死后皆归葬于海,到时你尽可以来吞我尸身。”
入夜时分,船抵蓬莱,岸边栏杆后站着三五位校书与管事,或老或少,皆穿裘衣,又有仆从手提灯笼跟随迎候。待那船靠近,几位校书见得乐逾身影,同是惊愕。韩校书年事已高,震惊地抬手揉眼,只当看错。郭校书低声道:“怎会如此……”
那年轻的陈校书为人周到,先飞快看一眼辜薪池与林宣神情。林宣目中微有讶然,辜薪池却一闭目,他也愿是灯火晦暗,看花了眼,却太了解乐逾,他气质与离岛之时大异,是真的年未而立就已生白发。
辜薪池已有决断,对韩、郭两位言道:“劳两位久候,真叫我等晚辈汗颜。如今岛主来了,两位疲乏,岛主也累了,今夜恐怕打不起精神续话,不妨就这样,两位先回去安歇,明日岛主休整好了,一定亲自上门拜会。”
第50章
两位鬓发花白的老校书对望一眼,都觉方才所见,黑发间黑是黑,白是白,丝丝白发触目惊心,竟有些慌乱不得语了。既然辜薪池提出,林宣含笑附和,便先将这二人送走。那年轻的陈校书也告辞陪送。
辜薪池独立岸边,待乐逾上岸,却不料乐逾离船之后等了等,一个怀抱襁褓的乳娘小心跟出。
他与乐逾隔几十步对看,千头万绪,难以交代。一旁早有在乐逾后下船的管事,以袖拭汗道:“见过辜先生,劳先生亲迎,真是幸甚,哎,幸甚又愧甚!岛主不准,我辈也不敢对先生提及,岛主此番回来,还带了……”
却见乐逾行到他面前,从乳娘怀中将那襁褓一端,递给他道:“薪池,来看我儿子。”
乳娘怀里一空,大惊失色,辜薪池责道:“你吓着他了。”乐逾将儿子一塞,那婴孩恰好醒来,睁着一双眼睛望向辜薪池,吮了吮嘴唇。辜薪池心生怜惜,交还乳娘,道:“这孩子生得很可爱。”
再美的人在满月之时都看不出多美,五官还平扁,唯有眼唇显出几分轮廓。乐逾听他所言,这才伸手,那婴儿幼小,越发显得他手掌大。乐逾仿佛这才第一次看一番儿子的眉眼,道:“你信不信,他‘母亲’本就是我今生所见第一美人。”
乳娘惠娘抱婴孩下去,乐逾道:“我的鲸鲵堂如何了?”那管事见状已然退下,辜薪池笑道:“不敢有负所托。知道鲸鲵堂主人一回来,不问旧友,先问鲸鲵堂。也罢,由我带他去看。”
便只要两个仆役一前一后打灯,其余事交由林宣,两人先向松石园行去。山林间点缀亭榭,廊道幽深,其中一段,石阶宽阔却陡峭。辜薪池今夜等候许久,走到半途已觉体力不支,乐逾转身伸手扶他,在这一扶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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