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我又生起闷气来:“他是儿子,可以继承皇位,我不行,所以阿娘更信任我,不信他,而诸武也更忌恨他,你是这意思么?我虽是李氏之子,却是女儿,是外姓,与那些人再是斗得激烈,毕竟不能代表李氏的意思,等到睿哥…以后,要抚要剿,自有他定夺,阿娘看我与他们斗,也不怕诸武得罪了李氏,没个下场,是么?你将我当做什么?!”
崔明德笑道:“声音小些——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但是这样做,你也并非全无好处。我记得很久前,你便总说些女儿家不比男人差的话,那些话,到如今还作数么?”
我看她,她则镇定地回看我,到了宫门外,自下了马,走来替我牵马:“我记得很早以前,你便说过许多要令女子自强的话,女子若要自强,除了靠女人自己,还能靠谁?而朝中诸公都是男儿,所制所定,自然遵照他们男人的想法,如果女人不能参与朝政,谈何自强?你空有大言,日日愤叹这世道不公,有这样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却不利用,岂非叶公好龙?你口口声声说要护着你那好阿嫂,权势当前,却畏缩不前,又是为了什么?推你到前头,固然是利用于你,却也是因你值得被利用,倘若你空有身份,却一些子可利用之处都没有,岂非可悲?——只有女人才斤斤计较于这些感情、利用之事,男人们在朝中,早便看惯此等规矩,管它什么利用不利用,当权之人,哪一个不是借着这些利用,顺时应势,青云而上的?你以为朝中诸公,感情好的那些真是彼此投契、君子之交,互相交恶的又真是因政见不合么?无非是相互利用罢了。你要守自己的良心,我倒明白,也不迫你。可这件事与良心毫无关系,你因着那一点小小的义愤就不肯做,我却不明白了。”
她话语虽激烈,语气却依旧是不紧不慢,我原本有些生气,怪她小事大作,略听了一会,却反倒气不起来了,已进了二重宫门,便翻身下了马,不用辇舆,径自与崔明德肩并肩地走着,将众人都甩在后面,也学她的语气道:“你在激我。”
崔明德嘲讽地一笑:“我不是在激你。你那好阿嫂尚知为自己的前程一博,我为什么便不能为自己的前程一博?”
球场已在眼前,我停住脚步,回头看她:“听你的意思,我若不博一博,倒像是不及你们似的?——说罢,你要我怎么做?”
崔明德笑了笑:“若是事先便说出家的话,太后固然不会大怒,你拒婚武氏的名头却也不响,等到太后说了要嫁人之事,你再严词拒绝,太后势必震怒,此事传遍朝野,日后便是你立身之资。”
我忽有所悟,定定看她:“崔二,你一开始,便不想我嫁到武家是么?先替武氏筹划,再替李氏绸缪,你们崔氏,倒是打得百年算筹。睿哥之后,你们意还在谁?守礼?”
崔明德道:“不过借势而为罢了。”
我眯眼看她:“崔氏是借势而为,你呢?”
她淡淡笑道:“我是未嫁之女,自然也是崔氏。”
作者有话要说: 太平:谋士技能哪家强,山东清河崔二娘。
崔明德:……
第261章 行露(十六)
太平进来时韦欢的心忽地一悸,替诸武奉茶的手抖了一抖,滚烫的茶水泼在手上,几个宫人都抢来替她擦拭,她却全无知觉一般,自顾自地偏头去看太平。
这小娘穿着桃红窄袖上衫,红色自上而下,由浓而淡,至衣摆时全变成了白色,堪与白缎间裙匹配。这也是她突发奇想叫人做的料子,宫中匠户费了两年才做出来,而今已成了都中贵妇们人人争抢的物件,却是谁穿都不及她穿好看。她足下丝履也是用这样渐染的料子做的,上浅下深,没有任何纹饰,却将她两脚的修长细致勾勒得明明白白。
她每一步都走得甚是雍容,不似往常那般脚步间自然便带着孩子气的轻快,到武后跟前时端庄一拜,抬头时竟露出几分异乎寻常的坚毅神色。
崔明德跟在她身后,步履如以往一般舒缓从容,只是转头看自己时抬了抬眉,目光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韦欢的心跳得飞快,低头重又接过一杯茶,躬身送到武后手中,与太平擦身而过时特地留心向她一看,退下时又向她看了一眼,太平发觉了,对韦欢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等武后赐座,便悠悠然陪坐在侧,场中诸人已渐次换了打毬衣,预备上场了,她却还只是笑眯眯地与武后谈着话,浑无半点要提那件事的意思。
韦欢的心渐渐揪起来,看了崔明德一眼,这人也已换了衣裳,以缎带束发,蹬了皮靴,回来向武后请上毬场,她难得地穿了胡服,引得武后多问了几句,又叫了独孤绍上前,命她们两个都穿胡服的站在一处,比了一比,笑道:“没想到你们一文一武,穿起胡服来,却都是一般俏丽。”
崔明德照旧只是浅笑,独孤绍倒是笑得咧了嘴,得意洋洋地向武后炫耀她与崔明德在街上与胡人踢毬比赛的往事,太平入神地听她讲着,时不时插进两句话去,逗得武后与诸武、诸公主都哈哈大笑。
韦欢全然听不进独孤绍讲了些什么,而今她满心里都只有那一件事,那件她早便有所察觉、早上打探清楚了、又特地向太平点醒过的事,那件关乎她的太平的未来的事。
那件事,太平本该在一进来时便提出来了,装出神情萧索、音声沉痛的模样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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