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德垂下头,淡淡道:“她和我的事,与你们无关。”
这虚伪傲慢、自诩清高的世家子终于是真的变了脸色,韦欢心中竟生出隐约的快活来,努力掩饰笑意,左颊上却不知不觉地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低头遮掩,目光见到身上所佩那一个极丑的承露囊,笑意越深。
太平性喜宁静,忽然喜欢起樗蒲来,不过是因太后喜欢热闹,所以强学着好拍母亲的马屁罢了,以她这光说不练的懒怠性子,忽然这样上进,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韦欢。崔明德本该一开始便想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却是处处举止失措,为的是谁,亦是再清楚不过——没想到她崔明德也会有今日。
韦欢将那承露囊在掌心里用力一捏,依依不舍地自身上取下,抬头时恰遇见崔明德饱含怒意的脸:“去年你故意激她动念,其实就是想要我替她出主意,好让她自仪卫转入府兵?”
宫人进来了,韦欢低声笑道:“她自有凌云之志,又何用我们催促?二娘想多了。” 将掌中承露囊放进怀里,任宫人替她佩上一个精致秀美的牡丹囊,整了整衣裳,走出门外,对崔明德眨眨眼:“二娘再不快些,就要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樗蒲是继六博戏之后,出现于汉末盛行于古代的一种棋类游戏,从外国传入。博戏中用于掷采的投子最初是用樗木制成,故称樗蒲。又由于这种木制掷具系五枚一组,所以又叫五木之戏,或简称五木。常用作赌博游戏,导致很多人倾家荡产。唐太宗、武则天、唐玄宗都是出名的喜欢樗蒲。
2.古代丧葬礼仪,小孩死去叫做“殇”,没有像样的葬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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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孤
下过一场雨,天总算是凉快些了。
自从春日狩猎病了一场以后,母亲就又开始三不五时地过问我的起居。于是到了夏天,连李旦的殿中都寒冷如冬日,我这里却只能在四角各放一盆小冰,不许我只穿一层,一定要内外三层,层层嵌套,也不许只穿薄纱,一定要丝绢缎练,泾渭分明,初夏时尤可,到了盛夏,真是稍动一动,便要出汗,和她抱怨,却只换来许多“静心”之类的大道理,又唤我陪她去听许多经讲法文。
能进宫的自然是法力高深的和尚,然而学问高低,并不见得就能传道,大师们讲经说法的水平良莠不齐,单说故事时倒也罢了,最怕讲那哲理佛法,还有连说带唱的,于我简直是一场灾难——被他们催得昏昏欲睡,在母亲面前,却又不敢当真睡过去,只能强撑眼皮,或是在心中念起与阿欢缠绵时的欢乐时光,聊解睡意。
好在今日早早地就出了门,躲过了午后那一场灾难。
我懒洋洋地靠在车窗边,看着两旁川流不息的人群,满心欢喜。母亲迁都洛阳,顺带着从关中迁了十万户进来,因此洛阳的街道,比往常更繁华了数倍:本来不许小贩上街,现在却有无数人挑着东西在街上叫卖;街上多了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店铺,打着住家的名义,其实不知卖的是什么东西,还有许多商户挖开了坊墙,向大道上开出一个窗口,两面贩售;黑皮肤、黄皮肤、白皮肤、灰皮肤的胡人在街上处处可见,有的是酒糟鼻、有的是鹰钩鼻,小眼睛的新罗人、矮个子的倭人、红头发的大食人、卷发的昆仑奴、凹眼睛的高昌人、牛高马大的鞑靼人…比比皆是。
我喜欢这样热闹的市井气,特地不许他们打仪仗、清道,只乘一辆青布小车,带四五十骑,经小道而行,路过饼铺时就买饼,路过卖烤梨的就买梨,路过卖假葡萄酒、假金器的也买一些,装满了两头骡从,也只花了不到一贯钱,除却吃吃喝喝和赏人,余下的物件足够守礼这小东西高兴一个月了——人在婴孩时候就是这样容易满足,一点点小小的乐子便足以开心许久,可惜越长大,烦恼便越多,到青年中年尤可,到老了以后,就被这些烦恼压得喘不过气来,背也驼了,眼也瞎了,说话也不利索了,到最后动都不动了,这一生也就差不多了。
独孤绍家就在眼前了。冯世良的义子冯永昌上前叫门,他一向乖觉,知我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因此面上极尽谦恭,却依旧见那中门大开,顷刻间就有家令模样的人出来接待,当然,正二品开国郡公之府,不比亲王、公主府有家令,这人不是独孤元康的账房,就是他的管家——身上穿着武人们常穿的窄袖胡服,头上却裹着幞头,胡服衣祍亦如汉家风气。
这管家刚行了礼,还不及与冯永昌寒暄,就见门内独孤绍穿着胡服、歪戴着帽子,松松垮垮地出来,见了冯永昌只一点头,将手中酒囊向他一扔,冯永昌顺手便抄过酒囊,向她笑道:“我们娘子怕独孤娘子喝不尽兴,还特地带了宫中好酒来,独孤娘子怎么倒先喝起来了?”
独孤绍一语不发,只是站在阶下,斜眼去看那管家,那人似是有些无奈,招了招手,便有仆人驾车而来,独孤绍眯了眼,歪着头看她家管家,见那人不为所动,便自鼻孔中哼出一声,走到一名千牛卫前,一手扯了他缰:“借马一用。”那兵卫亦是恩荫子弟,与独孤绍面上相熟,笑嘻嘻将马让出来,还作势要去扶独孤绍,独孤绍却一把甩开他的手,左脚踏进鞍中,右脚一点,翻身上马——却是一直背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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