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晟却不一样。他一个人住在东宫,每次过来,都要带着浩浩荡荡的仪仗,见了人,无论是大臣、宗室还是命妇,都是规规矩矩,该有的威严一点不缺。连我和李睿见他,也要乖乖拜见,小心应答,偶尔淘气时带着他,感觉也不像是同兄长出去,更像是和一位父亲。而我记忆中,他所做过的最出格、最不像皇太子的事,不过是那年在汝州,带着我和李睿去捉鬼。
其实有时候李睿和我畏惧他,更甚于畏惧父亲,因为父亲在我们面前还常常只是一位寻常的中年人,可他是皇太子、和我们全然不同这件事,却是自出生起便被刻入了我们的骨血中。
这样一个人,却这样狼狈地死了。
而倘若连李晟也这样便死了,李睿呢?我呢?韦欢呢?
韦欢说李晟是李睿召进京的,母亲本不希望他死。然而若真是这样,为何会派邱神勣这样出名的、从前便与李晟有隙的酷吏去鞠审,而不派别人?李睿召李晟进京,母亲真的一点也不知情、一点也无法阻止么?李睿起初不知道后果,看见派邱神勣去审问的时候还不知道么?他又是带着怎样的心情下这样的决定的?那曾是他所支持倚靠过的同母兄长。
韦欢是又在骗我,还是真的不知道?她对母亲,母亲对她,到底是怎样的心思?她们私下里是不是达成了什么交易,所以韦欢会这样信誓旦旦地叫我不要管她?还是韦欢只是笃定母亲只剩下李睿这一个儿子,所以有恃无恐?
从母亲那里想,两个儿子,还能互相牵制,小心平衡,唯一的一个儿子,却是极大的威胁,母亲真的会愿意废黜李睿,再立他的儿子为帝么?若母亲真这么做了,又安能放心留着韦欢这名义上的天子母?到时她又该如何处置韦欢的名分?
过了一个月远离喧嚣的日子之后,我终于再次有了人在高处、身不由己的恐惧感,却不知自己该畏惧的,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呃周五周六有事,周六停更,周日不太确定,要看周六办事的情况…周一肯定有更新~
——————————————————————感谢——————————————————————
第174章 心魔(九)
婉儿又从噩梦中惊醒。自武后开导公主人事、顺带着赐了她一卷画轴以来,这样的噩梦已持续数月了。
最初时这些梦中还只有些不认识的男女,其所为亦不过简单的脱衣苟且,脱不出卷轴上所画的动作,且每每到了重要关口便为武后所止,婉儿亦就此惊醒,再入睡时便更无它心——此时梦还仅仅是梦,便在梦中,婉儿也清楚地知道这点,一见这些画面,自己梦中便要制止,因此这些羞耻事在婉儿那里亦仅止于卷轴图画,虽然令人羞恼,却还不至到难忍的地步。
然而婉儿因存着心事,动静间留心其他人的举止,渐渐发现了许多留意到、却未曾深想的事迹:譬如武后身边的内侍高延福,与殿中省的某位执事走得极近,从前只当是同乡同村又谈得来的缘故,如今看来,情谊却远超同乡;阿青娘子一向慎独,与谁都不大往来,她手下人亦是循规蹈矩,偏偏却称宫门监的周文远为“周郎”;先帝大行,杨子高被遣去道观,掌固卢氏亲自送行,临别时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婉儿难以抑制地琢磨起了这些事,越琢磨,思绪便不由自主地散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地方去——若说高延福、杨子高、周文远之流,乃至宫中大小内侍,纯以性情、样貌、口齿之类博得宫人欢心,那决然是假话,他们既能与宫人相善,必是因其“男子”的身份,何况先帝在时,宫中三令五申,不许有内侍与宫人交好,倘若这些内侍真是全无妨碍,如何又要下这样的禁令?可照图形所画,男女之事,似男人有□□,而女人无有。内侍之净身,自然是□□去净,否则不能得以入侍妃嫔。若果如此,则这些人与宫人们同宿起时,又做了些什么?总不见得因极爱与对方对卧长谈,所以宁可冒着禁令,躲着人,千方百计地也要图那一晚上罢?
这许多疑惑都在婉儿心上扎了根,搅得她心思蠢动,日夜不宁。有心要多方求解,一则畏惧宫规森严、不敢妄言,二则幼受家教、耻于言及,因此竟只能将疑惑埋在心中,累成心病,辗转反侧,那梦中的情形,也越发地光怪陆离,自男女间无声静止的画面,渐渐地变作稀奇古怪的姿势动作,再之后那些男人又渐渐地变得不是男人,先是突然少了□□,继而面容都变得阴柔,仿若内侍,再之后连身形也渐渐地娇柔细窄,甚而生出了shuāng_rǔ。
武后照旧还出现在这些梦中,却不再是旁观的人,反而变成了那男女们中的一个。有时是辗转□□的女子,有时是面容狰狞的男子,有时男女兼而有之,婉儿也不再如从前那样能从容分辨,有时沉湎其中,至天明起身,方有所觉,身下津液淋漓,煞是恼人,有时情浓交接,羞愧而醒,睁眼时却恋恋不舍,尤有余味。
到了今日,这梦就更过分了,竟将自己代入了女身,武后带入了男身,梦中自己成了某位妃子,受她这帝王怜爱,宠异诸伦,冠绝后宫,诸妃嫉妒,累加僭毁,武后却一心一意,绝无转移,甚而赐浴温汤,亲为披衣,其后旖旎温存,其中乐趣,直非人间所有——直到婉儿看见自远处凌空而来的祖父和父亲。
婉儿从未见过自己的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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