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那四个宫人早一脸惶恐的地围过来,小心翼翼地扶母亲起身,后面的仪仗也飞快跟上,四周一下亮如白昼。
我紧张地看着母亲,她站了一会,深吸口气,笑着说:“没事。”又对高延福说:“还是叫辇吧。”
高延福对那边一努嘴,后面的步辇马上就上前,母亲搂着我坐上去,忽然问我:“今日与宴的人中,兕子觉得谁最好?”
我心知肚明她在问什么,却假装听不懂:“当然是阿耶阿娘最好了。”
母亲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说:“我是问那些小女娘——兕子觉得,她们谁最好,兕子最喜欢谁?”
我认真想了想,说:“韦欢。”
母亲问:“为何呢?”
我说:“六郎舞剑,其他人不是骇然变色,就是故作镇定,只有韦欢和崔明德是真的不怕。我不喜欢崔明德。而且韦欢敢迫六郎回剑,我敬她的胆识。”换了我,我至多跟崔明德那样。
母亲听我说不喜欢崔明德,笑着点了点我的鼻头。我问她:“阿娘喜欢谁呢?”
母亲似乎是特地在等我这一问,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说:“阿娘喜欢崔明德。”
我睁大了眼睛:“崔明德这人这么傲慢,阿娘还喜欢她?”那可是拒绝了太子哥哥亲事的崔家!
母亲又笑了,揉着我的头,慢慢地说:“兕子,你要记得,有才干固然是好事,但是人有时也不可太有锋芒。崔明德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主动入了宫,也从不在我们面前展露才干。韦欢,呵。”她摇了摇头,嗤笑一声,扭头唤来高延福:“明日传我的话,赏崔明德绢百匹,其他每人绢五十匹,不要赏韦欢。”
高延福恭恭敬敬地应下,我看看母亲,问她:“那我也冷着韦欢一阵?”那些世家贵女的闺范实在太正,我受不了她们,不太与她们来往,倒是韦欢不那么端着,我与她说话时还自在些。
母亲笑着摇了摇头,半是宠溺,半是教导地说:“兕子,你是公主,你想多和谁亲近,就和谁亲近。你想冷着谁,那就冷着谁。你若都不喜欢,和我回一声,我把她们打发回家就是。”
我明白了,母亲方才的行为纯粹是一时兴起,这些小姑娘,包括崔明德在内,压根就没有一个被她放在眼里的。
第8章 才人
母亲今夜格外地与我亲近,居然罕见地跟我聊起学业来。我和李睿两个,一个是小儿子,一个是小女儿,上学基本也就是图个乐子,李睿都还有父亲管管,我就基本是个打酱油的存在,平常只要不随意迟到早退,也不要在课堂上闹腾,两位师傅就已经看得过去了。至于其余那些轮流来讲习的郎官、博士,则根本连管都不敢管我们。学习全凭我们的喜好。譬如李睿喜欢骑马射箭蹴鞠打猎,就与那一众勋贵出身的武散官打得火热,我独独对画画有那么点兴趣,就和校书郎阎知微熟些。我怕母亲问起来露怯,避开那些经史艺文,专一拣些课堂趣事来说,母亲静静听我絮叨,等到了紫宸殿外,要下辇的时候,才笑着说了一句:“你和你阿兄这样要好,若是你阿兄出阁了,你可怎么了得。”
我好奇地问:“阿娘,出阁是什么意思?”一般出阁的难道不是闺女,还是我记错了?
母亲耐心地说:“出阁,就是你阿兄要出宫去住了。”
我刚想说“阿兄不是本来就不住在宫中么”,忽然意识到母亲说的是李睿,怔了怔,有些不知所措:“出…宫?”不是出宫去玩,而是脱离父母,独自在外居住,那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和我那几乎没什么印象的四哥吴王李彬一样,远到封地之国了呢?大明宫这么大,本来就有些无趣,要是李睿也走了,只剩我一个,岂不是很孤单?
母亲看我发怔,又笑起来,慢慢向紫宸殿里走。我想着李睿出宫这事,越想越忧郁,又不敢和母亲说,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进了内殿,杨娘子早就识趣地过来,带我去洗漱,母亲则脱了外衣,坐在父亲的几案边看奏疏。
我极其难得地生出一种去偷窥奏疏的*,这*却迅速就被杨娘子打压了下去——她让我坐在专为我设计的澡桶里,叫两个宫人一左一右地给我擦身,她自己则替我洗头发,她的手又软又香,在我头发和头皮上灵巧地拂拭,很快就催生了我的困意,没等洗完澡、凑到母亲身边窥伺一番,就已经上眼皮黏着下眼皮,而等我完全醒来的时候,殿中已经充满了天光,仿佛是日上三竿的时候了。
我估算了下时间,觉得父亲和母亲应该都已经议事完毕,找人一问,果然父亲已经和李睿打马球去了,母亲倒在前殿。
我这一起身,整个殿里的人都忙乱起来,有拿水盆等洗漱用品的,有拿衣服鞋子的,有拿点心食物的,还有专一过来哄我的。我一看见这么多人围着自己就觉得头疼,光着脚从人群的间隙中跑出去,一口气跑到前殿。
高延福如往常那样带着几个宦官守在门口,他才三十多岁,要是没有去掉那玩意,一定是时人推崇的长须美髯的伟男子,现如今却是活脱脱一副小白脸样,连见人时的笑都温柔得很。他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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