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本已眼中泛红,被母亲一抚,终是没忍住,抱着她的腿哭出声:“阿娘。”
他既一哭,阿欢与我亦只能垂泪,连那五个孩子也哭出来,李旦哭不出来,便低了头,跪在李睿边上,叫“阿兄”。安定抹眼睛道:“一家人团聚是大喜的事,怎么倒哭起来?你们哭也没什么,我这样年纪,被你们带起悲肠,岂不难过?”
这么一说,李睿方强止了哭,只跪在地上,仰头看着母亲哽咽,母亲一手抚着他的头,又叹了一声,手不自禁地向旁一抓,婉儿忙起身将手凑过去,稳稳搭住母亲的手,轻声道:“时候不早,该起宴了罢?”看母亲点点头,便向高延福使个眼色,顷刻便有人捧着盘盏入内,置下千金之席。我等以李睿为主,几番上前贺寿,诸武氏则以武三思为首,再四庆贺不止,其乐融融间,母亲携了李睿、李旦与武三思的手,嘱咐他们当如兄弟,互相爱敬,又叫安定、阿欢与我上前,命我们与武三思见礼,次后有叫了守礼兄弟与武延基上前厮见,将先前的话原样嘱咐一遍,我们皆信誓旦旦、此后当亲如一家,我说这话时心里发虚,不自觉地将眼去看阿欢,阿欢含笑看我一眼,向母亲道:“妾有言,既是一家兄弟,自当遵兄弟之礼,阖不以魏王大郎与我们大郎联宗,用同一字辈?女儿家们也同此理。”
母亲欣然笑道:“说得极是。”将守礼和武延基叫到眼前,携着守礼的手看武延基道:“赐你更名守业。”再看光仁兄弟,亦道:“守仁、守忠。”看三个小女娘时略想了想,方笑:“令柔、顺柔、淑柔。”再看阿欢,面上便带了十分笑意:“阿韦是做母亲的,日后要好好看顾这些孩子。”
我悄悄将手背过去,在背后将阿欢的手一碰,无声地在心里对她说了一句“马屁精”——她竟似听见了,将我手一打,手指甩人,着实疼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争取早点更…
第457章 印刷
数日之内, 李睿回都的事便传开了,再数日之后, 母亲在殿中说的那句“毋辜负先帝”更是人尽皆知, 阿欢倏然便炙手可热, 风头将我都比了下去,认识的、不认识的命妇们如蚁群一般一丛丛地向宫中来, 倒也不是全都来见阿欢,也有见母亲的、见我的、见婉儿的、见诸尚宫侍御的…然而所有的闲聊,到最后都绕不过一句“听说庐陵王回来了”。
我被这些人吵得头疼,正好身体还未好全,早晚略有些咳嗽,便正正当当地装起病来,阿欢也就心照不宣地如了旧例, 早中晚地来我病床前看望,一留就是一二个时辰。
李睿和几个孩子虽住进了宫里,其余家眷却还留在客馆, 这倒不纯是阿欢的私心,而是他现在的情形依旧是有些尴尬——母亲一日不发明旨, 李睿便还只是庐陵王,住在宫里,已是僭越, 每日只能守在殿中,无旨不敢出门。东宫又还住着李旦。李旦的封号本就十分微妙,母亲又特敕周王的一应待遇拟于皇嗣:住东宫, 出入用轺车,千牛备身,亲勋翊三卫为导从,朝节祭祀,班序皆在诸王之上。过去数年中,母亲还颇以李旦主持了许多礼节事务,因此有不少人至今还以为母亲所属意者实是李旦,只因不愿为他置僚属、令他交接外臣,所以不置皇太子名分,李睿纵是回来,相机而动者依旧不在少数——当然,这些虽与阿欢有关,却非我所能轻易干涉的,因此我此刻才能悠悠闲闲地坐在丽春台的庭院中,一面赏着那早春枝上此地绽出的花苞,一面翻着手中的书,时有闲暇,还可拿眼去看坐在我旁边,咬着笔头、蹙着眉头算人情账的阿欢。
一想到手中的书是何等划时代的产物,我便不由自主地低了头,爱惜地将它摸了又摸,不知多少次将它打开,翻到任意一页,细细品读里面的字句。以我前世阅文无数的眼光来看,这排版简直糟得不能再糟:母亲使高僧翻译的钦定版本是纯紫大字——之所以要用紫,自然是为了彰显此书之贵重,匹配天子之尊贵——前代三种译文各为红、金、青三种颜色,注解采了四家版本,亦是紫、红、金、青四色,虽是佛经,却谨守着抬格等凡间礼式,旁页又特地装饰以各色持物花纹,唯恐不如此不足以显示皇家气象,每一卷抬头,还以黑墨书写“妾武氏谨进某书某卷”,每页最下又有紫金小字“慈氏越古金轮圣神陛下卍岁卍岁卍卍岁”。
这样一本书若有幸流落到我的前世,一定会被当作是某种劣质的盗版地摊货而饱受鄙夷,但在现在,它就是皇家富贵的象征,慈氏圣皇的代表,待我将它献上去后,母亲说不定会叫人把它装裱起来,供在通天宫里——当然,这都不是我这样爱惜这书的原因。
我这样珍惜,乃因它是这世上头一本册页装订、雕版印刷的书。
自从去年提议建图书馆以来,我便有心要改造这时候的抄书技巧,第一是要让这些书都可以批量“印刷”,而不是必须雇人抄写,如此可大大节约书籍成本,从近前看可削减图书馆、学堂等处的开支,从长远看,还能打破这时代处处可见的学问垄断,令更多家境不丰的寒门子、平民子接触书籍,第二便是要使这些书能如后世那般可以翻页,从此更便于携带和储存。
奉天局汇聚的匠人和巨大财力给了我绝大便利,数百顶尖匠人经我描述,苦思冥想了数月,终于想出了在木板上刻字,再用墨刷上去的主意,这主意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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