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日我不到三鼓便醒了,迷迷糊糊地喝水如厕,待要再睡, 却见仙仙引御前执事入内,躬身向我道:“陛下宣见。”
我吓了一跳, 自此便醒了,随她们换了衣裳,至绮云殿时, 母亲尚未起身,在庭中候了三刻,内中才渐次亮起灯烛, 高延福自执了金莲花出来,立在阶上,口宣制令,我忙跪下去,却听是说司赞有缺,令我权知司赞之事——一听此令,我方知母亲的打算。母亲以女主临朝,朝集时常以女官于左右仗后陈列侍奉,其后设奉宸卫,又以贺娄、徐真如海引内卫扈从内廷,因此宫中女官虽无朝参之名,其实已有与朝之实,而以公主权知司赞事,听来虽新奇,像是古来所未有之制度,其实也不过是亲王知州事、军事的变种,强要辩解,竟也说得过去——当下领受制令,入内谢恩,婉儿捧出衣裳,命人奉我到侧殿换过,再进内拜见。
母亲方在大镜前让人梳头,我进来时发髻刚刚梳好,母亲对着镜中左右一看,问婉儿道:“如何?”听婉儿躬身笑说“巍峨耸伫,如源深岳峙”方点了点头,转头召我到近前一打量,笑道:“你穿这身倒也合适。”自婉儿手中拿过一个金龟袋,亲手替我佩上,又叫人拿了件深紫短衫与我披了,方扶着我手起身,慢慢向外去。
母亲登辇,我与婉儿各扶一侧,随辇而行,边走母亲边小声道:“你但只看婉儿做什么,随着她做便是,若有大臣质问,不急说话,但等朕示下。立仗时站在甲士之侧,帘幔之后,不要发声。”
母亲嘱咐甚殷,我一一牢记在心,将及万象神宫——便是母亲登基后所修之明堂——她忽又转了脸来,笑向我道:“立朝之先,可先令婉儿引你如厕盥洗,免得半道着急。”
我闹了个脸红,低头便要叫“阿娘”,见左右仪仗森严,又忙忍住,母亲甚是赞许地看我一眼,端坐辇上,彼时万象神宫已至,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宁引羽林卫列仗殿中,引驾六十人列于朝堂左右,衙内五仗与左右骁卫各捉仗坐于东西廊下,左右卫、左右威卫、左右武卫、左右领军卫列于左右厢仪仗,诸队并选年长、强直之人,服五色衣甲列于阶下,仪仗鲜明、威仪赫赫。
仗卫既毕,御史大夫领属官至殿西庑,从官朱衣传呼,促百官就班,先低后高,四品以上入朝堂,四品以下列于庭,彼此就位、肃然沉静。次后方是千牛卫大将军李多祚引千牛备身、高金刚引外奉宸卫,具执大横刀,按列帝侧,女官、宦官、婉儿与我簇拥母亲升御座。
我常随命妇朝参拜见,年少时被父母抱在膝头参与常朝,节庆时也曾随父母至城楼看灯、看花、看民人嬉戏,然而没有哪次能带来如这次一般的震撼:殿中数百人,皆分班序次,手执圭、笏,敛容肃立,连一声咳唾都未有听闻,仗卫赳赳,昂首挺胸,按刀横立,黼扆、蹑席、熏炉、香案,依时刻陈列,精洁整肃,我们虽躲在帘幕之后,还有千牛卫遮挡,却依旧垂手敛容,躬身侍立,大气都不敢喘出一声,唯有母亲一人,噙着微笑,从容坐在至高处,神色悠然——仅凭朔望大朝的这番威仪,怕就足以令许多人动那不该动的虚荣之心。
典仪唱赞,群官便随之舞蹈山呼,声闻内外,宛若浪涛,继而行再拜之礼,诸公洋洋,自有威仪,且因圣躬痊愈,少不得庆贺鼓舞,望之更添泱泱气象,内外数千人,齐兴齐拜,整齐划一。礼毕,命群臣以要事奏闻——自太宗后便有仗后廷议之制,父亲以后,奏事官又多喜俟仗下后于御前屏左右密奏,因此大朝时不过是虚应故事,敷衍数刻,礼官唱赞退朝,群臣再兴,我们拥着母亲退御座,卫士仗散,母亲及两省、谏官、三品以上官员移至贞观殿中,此时方是廷议大事之所。
我随母亲至殿门外已为群臣所觉,朝会时并无一人发言,此刻方觉出些心虚来,悄悄退后一步,拿眼去看母亲,母亲还不及回我,便已见狄仁杰离席出列,执封事以奏——既已写好,想必不是因我列朝之事,我轻轻舒了口气,听他与母亲商议,却是两件事:一是言国用不足,请罢铸造九鼎之议,这倒是意料之中,这一年中,武承嗣除了在朝堂上拼命对付李昭德、在宫中婉转诋毁李旦与我之外,所有的心思都用在拍母亲的马屁上,母亲已罢了炼丹,祥瑞等事又见得厌了,武承嗣便将心思转到兴造之上,从前请造天枢未成,这次又请造九鼎,拟将用铜四十余万斤,耗费巨大,故狄仁杰大事反对;一是屯田之事,西边暂时无大战事,又遣了娄师德与王孝杰在边镇守,因此提议分别以此二人领甘凉二州都督,守备之余,亦可敦促营田。
罢九鼎之事立刻便遭武承嗣等反对,母亲亦不甚赞同,群臣察言观色,造九鼎之议竟是定了,屯田倒是从了狄仁杰,各授娄、王二人以官职,婉儿当下拟制,凤阁鸾台官长看过,即行除授。
余下又有许多人奏事,都是本官本职,虽是李、武两派相争,却未涉要害。李旦已出了阁,此次廷议时也被母亲带在身边,命他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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