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便改了颜色,笑向徐长寿道:“便是天子,也却不过国家法度,你兄弟的事,还是交太平来办。”因恐她委屈,和声道:“你们姊妹两个都有大功,每人赐物千段,你额外赐紫衣一领,许佩银龟袋,起居仪仗,同三品事。”
徐长寿便不好再辨,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皇帝笑看了婉儿一眼,执起她的手,在自己手心里放着,两手微拢住婉儿的手,眯眼看了半天,像是有许多话想说,出得口却只是道:“你瘦了。”
婉儿不言语,只是半跪下去,两手去揭皇帝的下裳,皇帝一时没拦住,只好任她看见自己的两腿,第一眼看去,腿上没什么大异常,不过是一对寻常衰年老妇的腿,只是保养得好些,看着还未有那么老,再细看,便可见那疮痈留下的两个疤来,一大一小,都在右边大腿上,靠近膝盖的地方,婉儿的手抚过那疤痕,又将皇帝的衣裳盖回去,正跪好,低头道:“陛下有疾,妾却未能近身侍奉,亲效其劳,是妾之罪,求陛下责罚。”
皇帝失笑道:“你日日都在朕近前,举凡一切起居汤药,都是你操持的,这还算未效其劳,那要如何才算?”见婉儿只是低头不言,吃力地弯下腰,伸手牵婉儿起来:“你无非是怪我这些时候冷落了你。但你想想,我这时又头痛,又发热,面色不好,腿上还长了这恶形恶状的东西…”说到一半,不愿说下去,便道:“太平呢?这些时候她也辛苦了,叫她回去歇一歇罢。”
婉儿道:“早上周王来替,便已打发到偏殿去歇息了,陛下若想见她,妾即令人去叫。”
皇帝摆手道:“不必。”话音甫落,却已见前面人来报:“周王与长乐公主闻陛下醒了,在外叩问安好。”
婉儿看皇帝,皇帝心情甚好,命人叫进,待见这一对姊弟都是满面憔悴、形容消瘦,面色便更为和悦,含笑叫起,勉慰几句,因见长乐公主意甚疲敝,轻声笑道:“张文仲所用之药甚是灵验,朕服之即得痊愈,你二人形容见损,也可请他为你们诊治一二,尤其太平,很该着人调理——可惜胡师不肯留在宫中,不然令他再配丹药,想必疗愈更快。”
婉儿轻轻地看了长乐公主一眼,公主会意,一步上前,躬身道:“儿有事要禀报阿娘。”
皇帝疑惑地看她,略一抬手,道:“说。”
长乐公主一步跪地,道:“回阿娘的话,僧人胡超不肯为阿娘炼丹调理,并非是因他所言,要精心清修、行大功德,而是因儿…恫吓了他。”
皇帝愕然皱眉:“恫吓?”
长乐公主点点头,膝行近前,挨在皇帝身旁:“阿娘服金丹未久,便既染恙。儿心有所疑,先设法去问丹方,胡超不肯给,儿便问明丹童,得知丹方中有铅、汞、金三物。便仿阿娘所赐之丹药,另造了两颗一模一样的金丹,于胡超眼前试之以家中所饲狮子狗,丹中亦放了铅、汞等物,那狗吞服不到数刻,便即发作身亡。儿以此恫吓于他,说万一陛下有事,必要将他千刀万剐、再下油锅,他…一时畏惧,便吐露真情,他原是失地流民,在寺庙挂单讨食,辗转至于洪州,因略识文字,随主持略学了些佛经、医书,主持圆寂之后,他便接掌衣钵,为当地民人看些小病。因方圆百里只他人识医术,渐渐地闯出些名气,后听阿娘四处寻访仙丹,便自往都中投刺,前所炼金丹,其实只是他自己据草药随意配的温补方子,另加金银铅汞以及丹家贵重之物合成,此经三郎偕同审问,供状具在,伏请阿娘明察。”
皇帝的脸渐渐青了:“可他所炼金丹,已着人试过,该人至今无恙。”
婉儿转身叩首,轻声道:“毒物有缓剧之分,长乐公主疑心金银亦如是,因此问明丹方,着人配出差不多的药来,日日饲之以猫狗,妾及贺娄尚宫等皆为见证,陛下自下嵩岳后圣体不豫,未能起身,于今已有半月,到今晨为止,所有饲喂之猫狗,已全部相继毙命。”
长乐公主亦顿首道:“儿还做了一个实验,单以金、银、铜、铁、铅、汞之类,选少许粉末,日日饲以猫、狗,迄今已有三月,三月之中,凡百二十只畜类,无一幸存,身没之前,四体躯背皆生疮痈。验之于太医,太医以为此物类皆有少许毒性,如断肠草之类,性本剧烈,不可轻易入丹、药。所有试验,皆有太医、内宦验看,前后因果,具有本章。”手捧奏疏,呈送御前,皇帝颤抖着手接过,只看了一眼,便扔在一旁,转头问婉儿:“你早知此事?”
婉儿伏身道:“只在公主以金丹饲猫狗时有所耳闻。”
皇帝没有如婉儿或长乐公主所料那般大发雷霆,只是苦笑了一下,对长乐公主挥挥手:“你做得很好。朕知你的孝心了,下去罢。”
长乐公主和周王对望一眼,悄悄地出去了。婉儿望着颓然坐倒在床沿的皇帝,不自禁地伸出手将她碰了一碰,本想叫“陛下”,想了想,却道:“七娘?”胡超是魏王武承嗣所引进,长乐公主聪明地只字未提,然而此事尽人皆知,皇帝更不会忘,这一会的沉默,想是已在推原武承嗣的本心?不管皇帝愿不愿发作此事,长乐公主都已胜了一筹,武承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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