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女人社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立起来了, 没有名字——本来还想附庸风雅地来个洛中几贤、神都二十四友之类的名号,然而与外间士人们有一分文采恨不能吹嘘成三分的习气不同, 御前近人, 哪怕是贺娄氏之流, 都深自谦抑,绝不肯承担这份虚名, 没有固定的地方——只约定每月相见一次,没有声张——虽然总会有不少人知道。社规虽是经我草拟,却是由大伙一条一条仔细讨论出来的,在我的刻意鼓励下,她们都未因我的身份而有所犹疑,每人都或隐晦或直接地表达出了自己的立场,最终成了四大章、三十六小章的条陈:互为祭祀, 哪怕彼此为敌,也年年如此,不可断绝;本社的最高目的, 是为天下女人求福利,最低要求, 是不得以下作手段伤害本社中人——可以有不同的政见,在朝中、宫中争斗,却不能行欺骗、贿赂、栽赃、盗窃、刺杀、背叛等事, 违者社□□弃而剿之;外人须得本社中人引荐入社,入社者须经三分之二的人投票同意,社长的票视为三票, 理事、监察都视为两票外,每个社员投票权均等,不可因身份政见等事而生歧视,退社者毋须经人同意,却永不得再入;我为一社之长——这倒不纯是身份所带来的小小特权,也因这主意本是我起的头,各项制度,也多由我草创——主持每月会议,拥有对所议事项的一票否决权,但一次会议只能使用一次,婉儿和崔明德为社中理事,轮流准备会议、收集社员提案、处理日常琐事,同时各自拥有对社长的弹劾权,裴兰生是监察,拥有对除了社长之外的所有社员,包括理事的弹劾劝,社长、理事和监察们在每次会议中都拥有一次无条件提案的权力,社员们的提案则需要有四分之一的人提出才可在会议中讨论。
我本来还想为各种职位设置连任限制,结果这主意在私下商量时就被婉儿、崔明德和裴兰生一致否决了,理由是社党初创,势力薄弱,而且大伙多半是冲着我这招牌来的,若是知道我五年、十年后就要退出,恐怕人心涣散,社还未起,便要散了。崔明德还特别强调,什么时候便要做什么时候的事,说话时两眼紧紧盯着我,好像我是那等好大喜功、异想天开的人一样,我悄悄和阿欢抱怨,指望着从她那寻些安慰,她却雪上加霜:“好大喜功不至于,异想天开实在是没有冤枉你,而且你这人性情急躁,想一出是一出,崔二的担忧实属空穴来风,其来有自。”
她说话时正坐在案前看书,还是最早时自我那借走的《老子》,已被她翻得发黄出毛,字里行间都是指甲掐过的印记了,却还不肯换,我赤着脚披着衣裳靠坐在她身后,从她身旁伸头去看她捏着卷轴的手,将自己的手抬起来一比,发现自己的手指虽比她的长,看着却不及她的纤细,不觉有些忧郁:“真是稀奇,你倒夸起崔二来了。”
阿欢连余光都不肯分一点给我,还将书卷挪开些,免得我手挡住她的字:“不是夸她,只是她说得对。”
我躺着挤进她手与腿之间的缝隙,迫她不得不看着我:“我也算了却了一件大事,你不恭喜恭喜我,只顾着看这书做什么?”见她翻个白眼,忙忙又道:“不是说女人社,是守礼。”
阿欢听我提到守礼,才终于肯把书放下,赏脸看我,我偏要拿乔,在她腿上拱来拱去地道:“想喝奶茶。”
阿欢白我一眼,慢慢起身,替我调了一杯加了许多碎干荔枝的网纱奶茶——最近有人发现以纱巾过滤的奶茶更澄澈、腥膻味更少,还有人发现除去糯米丸子外,葡萄干、果汁之类也可以加在奶茶里,于是这东西忽地就在都中风行起来,天津桥南的饮子店专门推出许多奶茶,宫中各处除去茶和果饮外,亦开始常备这种以纱巾滤过的奶茶——我见机会难逢,环住她的腰磨磨蹭蹭地求她亲自投喂,结果她有了儿子忘了我,竟狠心将我的手拿开,一脸凛然不可侵犯地迫我快说是守礼的什么事。
我悻悻然道:“前日他们刚搬过去,我不是也去看了一眼么?结果看见李千里这厮和李炜为了中间的院子归谁的事,两个人打起来了…”
阿欢立刻便蹙了眉:“守礼没事罢?”
我道:“他没事,小家伙乖得很,听见喧闹,忙地装作头痛,叫人紧闭门户,未曾牵扯进去,不过这事被武懿宗报上去了,添油加醋地说了许多话,惹了阿娘大怒,两个人一人罚了四十杖,所有皇孙全部禁足,不许出自己的院子。”
阿欢捏紧了拳头,直直看我,我见她担心,一口气道:“武懿宗多嘴多舌,虽逞了一时之快,却惹了大麻烦,原本大臣们虽因李昭德之事乱哄哄地在争,到底还有些素日不满他的人在观望,可阿娘打了两位皇孙,其中一位还是故雍王的长子,消息一传出去便流言四起,说武承嗣为谋大位,要害死所有皇孙,中绝先帝之嗣,现下群情激愤,四处聚集而议论,崔秀悄悄同我说,这些人已预备联名上疏,请以所有已封王之皇孙之藩、让所有年长皇孙娶亲出阁。阿娘想必亦已知道此事,清早便分别召宰相与我们近前议事。我就向阿娘说,诸皇孙正是青壮之年,圈在一处,若不读书,便容易无事生非,分封之藩罢,又恐有人借机生事。还是将他们全放在眼皮底下,着人加意看管教导,动静举止,无分优劣,都令人知,如此阿娘和大臣们都放心。阿娘准我之言,在军学中别出一地,立了‘军学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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