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绍回神笑道:“本是被旨觐见,结果又有旁人抢在前头,陛下命我暂候片刻,我就寻到这里来了——幸得你们这里还有冰,不知有无冰水,讨一碗给我喝?”
崔明德不语,只将自己的水杯一推,推至两人中间,独孤绍喜得两眼发光,倒还记得这是在御前,两眼滴溜溜地溜了一圈,装作不经意地一把抢过崔明德的水杯,端到嘴边,却又舍不得喝,轻轻啜了一口,头还低着,眼已向崔明德一抬,嘴角笑到了十分:“是蜜水。”崔明德随了她祖父,轻欲养生,饮食皆不用大甜、大咸、大酸,独孤绍却最喜欢这些酸甜的汤水,连茶里都要放蜜。
崔明德道:“御苑宫人不常见驾,亦不知我们这些人的喜好,只听说陛下近来嗜甜,所以一应汤水都是甜的。”
独孤绍只是笑:“极好,极好。”喝了一大口,再举到嘴边时又停住,转头看崔明德:“你喝了么?”
崔明德道:“我不渴。”
独孤绍却将水杯放回去,右臂压在案上,手指在上点来点去:“我也不渴。”
崔明德瞥她一眼,并不去拿水杯,只从容提臂展袖,将左臂也搁在案上,面色不变,声音却低了下去:“今日何事?”
独孤绍亦压低了声音:“前几日有几个姓武的学生私自在学中饮酒,被我叫人打了四十杖,革出军学,想必是为了这事召问呢。”见崔明德蹙了眉,马上又道:“本来想留他们,所以判了四十杖,可后来翻出旧事,说是曾结伙翻墙打猎,毁坏农田,还放话说要找人就去军学——若是这都不革除,以后如何服众?”
崔明德眉头紧锁:“已经当众行杖、驱逐了?”
独孤绍便笑:“我又不傻,当然没有。只是将他们各自叫去说了几句,就等着他们告到陛下这里来呢——我已将各人罪状全部列明,人证、物证也具在,他们平日里的计考结果也都抄了,保管陛下见了也没话说,到时容些情面,叫他们自己告个病弱退学,另自他处谋出身罢。”
崔明德这才舒展眉头,轻轻颔首:“还算妥当。”
独孤绍只是笑,笑得崔明德不自在了,将头转回去,两眼平视门外,看那小内侍又悄悄挽起了袖子:“近日外面还有什么事么?善堂说是开门了,办得如何?我看公主这两日都没进宫。”
独孤绍将手在案上一捶,大笑出声:“我正要和你说——这几天你见了李二,千万不要惹她,她正气得上火。你记得冯永昌么?就是主持善堂的那位。这贼阉颇有些小聪明,为了善堂也着实是尽心尽力,就是办出来的事实在…笑死我了。”
崔明德以手指在案上轻敲了一下,独孤绍省悟过来,轻咳一声,重又压低声音:“对不住,我在外粗鲁惯了,说话也没甚忌讳。”怕崔明德追问,飞快地将事说完:“冯永昌想了好些点子,先是将赈济名录发至里乡公示,十日内乡中公认贫困无异议者方才登入正册,按数发放,这是一。其二便是为了颂扬圣恩,办了个‘赈济大典’,善堂开衙之日,选了教坊歌舞百戏,当街吹打,热闹非常,惹得万人围观,道路都挤得水泄不通,又搭了大台棚,令每个受赈济的人到前磕头谢恩,善堂内外则布置得富丽堂皇,到处竖着‘奉旨赈济’‘圣体天心、扶贫济弱’等语,还请李二亲临‘剪彩’——就是当年军学初建时李二请陛下做的那事,冯永昌原样学了,请李二去做,结果李二到了场,一众民人不懂规矩,看她只穿绯衣、系宫绦、从人不过三五之数,以为是传旨内官,对着她山呼万岁,这厮唬得脸都白了,亏得兰生机敏,一步上前,扯着李二面朝宫中山呼万岁,李二随后又指着城北向众人笑说‘万岁在那头’,不然还不知这事闹得怎样呢。”
崔明德不知不觉便沉了脸,轻声道:“依你看,这是无意之举,还是有人指使?”
独孤绍道:“我看不像是有人指使,纯是冯永昌自己想拍马屁——你不要向韦四说,她正是烦恼的时候,说了不过徒增她忧愁,又于事无补,横竖这事也过去了,就不要提了。”
崔明德斜她一眼:“你倒是很替她着想。”
独孤绍笑嘻嘻道:“不是替她着想,是替你着想,你一人在宫里,也无甚援助,韦四再不济也是个王妃,又管着后宫事,她好好的,你总也好过些。”
崔明德淡笑一声,并不言语。
独孤绍说话时已将手臂伸出一点,这时又伸出一点,手指在她手臂上一碰,又缩回去,若无其事地道:“你无非嫌她庶出、眼量小、做事顾前不顾后,可易地而处,若你是她,这一路走来,你还能怎么办?不是人人都如你这般,大族嫡女,上有长辈看重,下有亲弟护持。”
崔明德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臂,哼道:“我从未嫌她是庶出、眼量小、做事顾前不顾后。我只是不喜欢她。”
独孤绍挑了眉,侧了身子看她:“你不嫌她,怎么那么多人你都能安然相处,偏要和她生气?”
崔明德理了理裙摆,悠悠然道:“不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么?”
独孤绍道:“那倒不需要。”眼见着门外无人注意,眼睛眨了几眨,忽地就将两腿缩上床,自案后钻过去,将她抱了一抱,又迅速蹿回来:“喜欢一个人,也不需要理由。”直接跳下地,几步已到门口,却停步回身,装模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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