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延福答不上来,还是徐长生答了一句:“说是吃多了螃蟹,有些腹泻。”又道:“就是陛下赐的螃蟹,上官娘子一个没留,全孝敬郑娘子了。”
螃蟹是八月里赏的,如今已是九月初,没有活蟹放这么久不吃的道理,若是如此,怕是病也有些时候了,怨不得婉儿这几日都面有忧色,夜里常找了借口不来侍奉,她还疑心是不是癸水来了,算算日子又不是——这小东西倒是越来越沉得住气了。
她扯了扯嘴角,道:“既是母亲病了,自然该去看一看。”坐了一回,想起来,又问:“太平在做什么?一日也不见她来。”
徐长生笑道:“午时来过一回,陛下睡着,没敢搅扰,梁王、魏王、河间王和三郎也来过,都到宫门叩问了起居。大娘也来过,进了九桌吃食。”
她微微颔首,坐了一会,又道:“朝臣们有什么趣事么?”
徐长生欲言又止,她一眼看见,眯眼道:“但说无妨。”
徐长生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娘子的眼——近日都中最有趣的事,莫过于来俊臣审周兴的传闻了。”
她来了兴致,挑眉道:“说来听听。”
徐长生道:“娘子不是命来俊臣去审周兴么?他便邀了周兴喝酒,喝到一半,说‘近来囚徒里有许多愚顽之辈,不肯认罪,老兄有什么办法么?’周兴对说:‘取大瓮,以炭四面炙之,令囚人处之其中,无事不吐’,来俊臣命人照做,周兴还在等人带囚徒上来,他却笑道:‘奉敕勘问老兄,劳烦老兄入大瓮罢’,周兴面色大变,立刻便伏罪了。”
高延福听到前面便已面色大变,在旁杀鸡抹脖地使眼色,这小娘却自顾自地说得津津有味,她看得好笑,不动声色地抬了抬衣袖,淡淡道:“哦?照你这样说,周兴死的倒是冤枉了?”
高延福已垂低了头,两股战战,不敢接话,徐长生还无知无觉——她倒是就喜欢这些年轻小娘们什么都敢说的一股傻劲,只要这傻是真傻,而非装傻——笑嘻嘻道:“他能想出这样的主意,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不然怎么会一出都城就被仇人杀了?这就是恶有恶报。”
她忽地生出些不悦:“周兴与你们又没什么大仇,你这样兴高采烈的作甚?”
徐长生道:“他犯了谋反之罪,就是与娘子为仇,既是与娘子为仇,自然就是与我们为仇了。何况他作恶多年,坏了娘子多少好名声!”
她眯了眼,哼一声道:“你也说了,他这谋反是被来俊臣迫出来,做不得准的,若不是真谋反,怎么能算是与我为仇?他是什么人物,何德何能,又堪与我为仇?”
徐长生被她问得一怔,扑在地上道:“娘子说得很对,是妾愚昧。”眼珠子一转,又大拍特拍她的马屁:“娘子圣明神武,妾等不及娘子之万一,周兴那等无德无能之人就更不用提了。”
这小娘是真傻,且正经说起话来也不那么可爱——她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道:“你是宫里人,外面的事还是少听、少问,这次不罚你,下不为例。”懒得看她委屈的表情,不耐烦地挥挥手,徐长生这时候倒是很识时务,扁着嘴巴退出去了。
她看了看高延福,老东西恨不能将头埋到地上,再看阿青,这人一贯的面无表情,说起面无表情,她倒是想起婉儿那小东西,同是十余岁的小娘子,这小东西当年,比起现在这些年轻人可强出不知到哪里去了。她近来有意提拔宫中近人,数次命内书堂择笔墨可看者进献,结果无论内侍或是宫人,一个堪与当年之王氏、房氏比较者都没有,更不要说婉儿、崔明德之流了——倒显得这几人很稀罕似的。
她颇有些恨铁不成地看着高延福,蹙眉道:“让你素日多看些书,添些文采,你又不看。”
高延福恭恭敬敬道:“是是是,老奴回去就督促那两个儿子,命他们好好看书、好好增添文采。”
她哭笑不得:“是叫你看书,不是让你教儿子。”
高延福笑:“老奴是不中用的人,哪能如圣人陛下,到现在还能看得进书,学得进东西?只好回去教儿子,让儿子们替老奴伺候陛下了。”
她本微觉得意,忽地想起自己与高延福同年,又生出几分感慨:“这与皇帝、奴婢无干,只是年纪上来罢了。朕现今也开始眼花,不爱看那些字啊书啊的,最多听人念念。”想到那日常可念书的人一个都不在,再想到那“来俊臣审周兴”的传闻,又哼出一声:“你没有子嗣,却还能教导两个干儿子读书,朕有一堆子侄,却不知要教谁去。”
高延福赔笑道:“老奴老了,所以只能教儿子们侍奉陛下,陛下却还未老,远未到教导儿孙的时候呢。”
她冷笑:“朕那些子孙,不必教导,已叫朕坐立不安了,再加教导,不知要成什么样子。”
高延福不敢答话,殿内一时竟有些静寂,她不喜欢这静寂,且又想到儿孙事,更觉不悦:周兴已死,此刻将那从前的旧传闻翻出来,所针对的无非是来俊臣,或扩而大之,是她所任用的那几个人,武承嗣才刚罢相,这些李氏旧臣就又兴风作浪,步步不让,置她这皇帝于何地?她明明身体旺健,这些人却死死盯着她的身后事不放,实在是可恨。
她眯着眼想了一会,转头去看高延福:“梁王是不是上过封禅的疏?”
高延福愕然,还是阿青道:“回陛下,四年前魏王、梁王请封嵩岳,因库用未足,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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