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屏障中,数百黑影盘旋回绕,嘶声长鸣,如同群蝠,惊心动魄。
四海宇内,有两处虚空,两处水潭。
他们望着夜空,目光穿过群魔,看到夜幕上耿耿银河,皓月繁星。
他们似乎触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存在。
再往前走,逐渐接近镜面,也有心魔朝他们飞来,但陈微尘现在并非人间之体,那些心魔奈何不了他们,只专心撞那剑罡。
“有感觉么?”陈微尘问刑秋。
刑秋摇头:“没有。”
陈微尘伸手拨潭水,只如寻常清水一样,伸手触镜面时也只觉得触手冰凉滑腻,微微柔软,而没有别的迹象。
潭水和镜面只容心魔出来,却是不能回去的。
他们离开剑罡,回去时海市已经在渐渐散了。散发柔光的夜明珠一颗一颗被收回,随海风徐徐曳舞的纱帐也被收起来。面容宁静的仙人与仙子们相互行礼告别,一轮明月下踏着海波飞远。
他们到底在彻底散场前换了些东西回去——珍宝、法器与功法秘籍,这两个人是不稀罕的,只拿了些有趣的东西玩赏。
海市的场地有许多石桌石椅,他们在一棵落着花瓣的琼树下坐了。
刑秋的小凰鸟依旧跟着,他买了一坛醴泉酒来喂。
喂完凰鸟接着喂人。
陈微尘与他碰了碰杯,两个人也不说话,只对着月亮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醴酒是甜的,可喝多了,到底有微微的苦意。
“星罗渊上的九幽天泉是人间世往心魔世,这里的是心魔世往人间世。”陈微尘若有所思,“故而你从九幽天泉那里惹上了自己的心魔,可究竟是你为主导,那东西并非真正到了人间世来,尚能压制。”
“是了,”刑秋看着那图,眯了眯眼睛,“我每次被上身后,都是在池子里醒过来,想是他从那里回去了。”
“你的心魔并无意待在人间,可见心魔与心魔也不一样。”
“我觉得是他看我纯良可欺,要护着我,要不怎么我一受伤他就出来杀人……”刑秋笑了起来,“我虽然不想让他出来,但也不怎么怕他。”
陈微尘看着他,道:“你小时候被人欺负过?”
刑秋一双漂亮的眼瞪了他一下。
随后才道:“魔界的人,哪一个不是刀刀见血从最下面杀出来的——寻常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也就罢了,有慧根的,被择出来,教了最粗浅的功法,就开始在一间大黑房子里捉对厮杀,活下来几个算是几个,就成了侍从一类。逐渐往上,也是杀来杀去,说不准哪天就技不如人随便死在一个地方——三君九侯,再加上一个我,也都是这样一步一步爬上去的,哪里有你们仙道这样安宁。”
他说完那一句“安宁”,又嘀咕了一句:“倒像死人。”
陈微尘在面前铺开一张纸,画了一幅道门的阴阳双鱼太极图。
刑秋定定看着,许久才道:“我有点害怕了。”
“天地阴阳,古今万物,始终生死之理,此图尽之。”陈微尘喝下一口酒,目光却始终看着那双鱼图:“我少年时读到这一句,只觉得觉得道门狂妄自负,好大的口气。”
“若这里是人间世,”刑秋手指点在阳鱼上,又点去阴鱼,“这里是心魔世,而那两个水潭……”
——始终生死之理,此图尽之。
简简单单几笔画图,阴阳消长,生万物。
先前他们看星空时心头浮现的隐约震颤之感再次出现。
修仙修魔,皆要求道。
道者,不可传,不可说。
天有春夏秋冬,世人便知春种夏长,秋收冬藏,是顺应天道。
修道人感悟天地,感悟己身,驭使气机、罡气,只不过是另一种意义的、更深也更玄妙的顺应天道。
一句道生万物人人皆知,可究竟道是个什么东西——他们几个当初在国都,闲来无事时曾论道,小道士抱着拂尘说:“我师父说,道嘛,其实简单得很,就是‘天行有常’里的那个常,‘无中生有’里那个无,在生之前,在死之后。麻烦只麻烦在怎样悟上,咱们一代一代的先辈就困在这里,怎么都出不去。”
那时刑秋问:“他这样说,自己是不困了?”
谢琅颇羞涩地一笑:“师父他老人家最后说他悟了,吃好喝好睡好,找一个看对眼的女人,生一院子小孩,就是最大的大道了——他六年前把道观丢给我,下山去寻道,说是四海云游,我看是不知到那里去生孩子了。”
那时房里人都笑出声,陈公子还能文绉绉夸一句“明心见性,极好极好”,刑秋就直接道:“我看是老道士自己思了凡吧!”
论道到此就结束,当时看去,只有那句“天行有常的常”算是高明见解。
可修至三重天,说是与日月同齐,长生长存,可仍是在人间,看那阴阳双鱼,仍留在一只阳鱼中。
人间世外,还有心魔世,天道之上,还有更高的道,包含人间心魔两世,或是更多东西的道。
天道已是寻常所说的至高的极限,再往上……竟是穷尽毕生所见的词句乃至凭空臆想也不知该怎样冠名了。
“以前有一个在三重天的人……要上更高的境界,到了触及天道的地步……”陈微尘嘴角有一丝淡淡笑意。
他用心魔的形体时,语调总是没有起伏,脸上神情也冷冷淡淡,比起平时,像是换了个人,笑容更是极罕见。
“然后呢?”刑秋问。
“然后……没有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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