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的厢房只有几十步之遥,岳宁远远看见几个丫鬟小厮都在长廊下闲话,不由得骂道:“你们几个不去伺候百里先生,倒在这里偷懒?”
一个丫鬟忙解释道:“老爷冤枉,不是奴婢们偷懒,是百里老爷说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饭,不让我们在旁边伺候。”
岳宁愈发觉得古怪,放轻了步子向男人居住的屋子走了过去,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间传来轻微的“啪嗒”一声,然后又静默了下来。鬼使神差一般,岳宁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悄悄捅破了窗纸向里看去。屋内的圆桌上摆了几样菜色,百里霂一人坐在桌边,左手托着半碗米饭,桌上都是零星的饭粒,他额上隐隐有些汗珠,举着筷子的右手抖动得厉害,十分艰难地把饭菜送到嘴边,没吃两口就泄了力气似的垂下胳膊,将碗轻轻放回了桌上。
岳宁瞪大眼睛长久地看着这一幕,直到视线模糊不堪,咸涩的泪水顺着面颊滚到嘴唇上才收回目光,他像是在短短一瞬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沿着朱漆的轩廊滑坐了下去。他第一次这么清楚地感受到,距离当初相识已经过去了二十年的时光,战争和权势的争斗带走了当年那个雄姿勃发,使敌闻风丧胆的名将,留下的只是一个病弱孤苦的男人。
过了不知多久,房门发出“吱呀”一声,百里霂的脚步停在他面前,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怎么又在我的房门外哭?”他对上岳宁通红的眼睛,有些发怔,然后抬起左手在他的头顶摸了摸,“起来吧,地上湿气大。”
岳宁视线朦胧地看着他,忽然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脖子,手指发颤地抓住他的肩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知道了?”百里霂有片刻的僵硬,然后又放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背,“只是些旧伤,不是什么大事。”
“我可以给你找最好的大夫,你的手不方便,我可以喂你吃饭,替你穿衣服,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岳宁哽咽道,“求求你,不要躲起来自己一个人受苦,我心里实在疼得受不了。”
“岳宁……”百里霂苦笑了一声,“你一番爱恋不就起源于在灵州见我耍威风,以为我是个多么了不得的人么。我现在不比当年了,是个每逢天阴下雨就骨头发痛,连筷子都举不动的废人。我真的很怕,怕你看见这样的百里霂,会露出失望的样子。”
听完这番低语之后,岳宁再也无法遏止住内心的苦痛,几乎是嚎啕大哭起来,惹得远远回廊外的下人们纷纷侧目过来。为免让他失了颜面,百里霂揽着他闪身进了自己卧房,又牢牢掩了门,在阴郁的暮色里轻声叹了口气。
岳宁好容易缓过来一些,抬脸断断续续问道:“你的胳膊究竟是怎么了……”
“当年攻打北凉,强渡格尔木河之后,与敌军主将交手时被一柄长刀穿胸而过,当时不觉得什么,可这些年年纪见长,身体渐渐不中用了,右半边胳膊常痛得抬不起来,旧伤么,总是没奈何的。”
“那……这些年你还在深山里打柴为生……”岳宁忍不住颤抖了声音,几乎不敢想象他经历过的日子。
百里霂淡淡摇头:“其实并没有多么辛苦。”
岳宁抽了抽鼻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慢慢松手放开了百里霂的颈项,低头道:“还好有紫淮先生陪着,多少总能让你有些慰藉,他虽然经历那么些坎坷,但好歹还与你厮守了这些年……”
“紫淮此生遇上我,绝算不上是幸事,”百里霂垂下眼睑,长叹了口气,“我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太多太多了。”
岳宁见百里霂的目光直盯着自己,忙道:“你可别说对不起我,我不要听这个。”
百里霂收回目光,突然很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有些话,我只在今日说。”
岳宁拿不准他要说出什么来,屏住了呼吸,怔怔地等在那里。
此时的屋子里,窗棂的阴影打在鬓角沧桑的男人脸上,他沉寂了片刻,像是喃喃自语:“紫淮曾问我一生中最好的时候是何时。少年时身份卑微,被父兄嫌恶。自荣登将军之位以后,辗转于沙场硝烟,看尽生死离别。封侯犒赏,何等风光,转眼间便灰飞烟灭。回想来,唯有在一个人身边的日子,才是一生里最快活的。”
岳宁心中涌出一股说不出的酸涩,他想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自从那日在你抽屉里见到那叠信笺我就知道了,你要记挂他到什么时候。
“岳宁,”百里霂忽然唤了一声,“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我……大约知道……”岳宁闷闷地答道。
“你不知道,”百里霂伸手摸着他的脸颊,脸上带着苦闷的笑意,“你这个傻子。”话语里的深意却浓得像是要化开。
岳宁怔在那样的话语和眼神里,过了许久,方颤抖着问道:“你……你说的是我?”
百里霂轻轻点了下头,看岳宁一脸不肯相信的神色,他又低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朝廷在通缉我,还巴巴地来建墨送死么。我只是想再见你一次,或是看一眼也好……没想到,你还是跟当年一个样子,一样那么傻……”
岳宁看见男人漆黑的眼珠里隐隐有泪光闪烁,只觉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百里霂……你是说,这些年你也想着我么……你没忘了我么?”
百里霂苦笑:“怎么可能忘了呢……”
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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