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叔的事,要怎么与道翔说?”
“有什么怎么说?十叔是为国而死,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吗?”
慕容冲支吾一声,蹙眉间一双烟目盯着慕容泓眨了眨,终是知自己与他关此无话,于是叹息一声收回目光,半晌才又问:“二哥,还是没有消息吗?”
夕阳从侧面照透慕容泓的面目,他的神情还是从前的肃穆,仿佛还更要“冰冷”,语气中一派冷漠淡然,听起来便叫人忍不住周身战栗:“许是死在了逃亡的路上,也没什么可惜的。”
慕容冲愣了一愣。
“凤皇,你听着。”慕容泓突然转过身来,背光面对着慕容冲,手上抓住了他的胳膊,覆上他耳,压声道:“咱们今日活下来,是为了有朝一日,有如越王卧薪尝胆,而绝非他那一般为活而活,全失尊严之事,宁愿一死。”
“啪”
一只陶碗跌碎在地,里盛的汤水飞溅出来。
慕容冲一时不知该在说些什么,还是就此打住,寻思半晌还是左右动了动手腕,最终下了决心一把揽过慕容凤肩膀与他拥住。
“你……你方才说什么……”
“道翔,你振作点,十叔他是为国而死,他……”
蓦地停下,慕容冲感到肩上濡湿一片,猛地撒开正相抱的慕容凤,面对上面才见他已是满脸泪痕,大张着嘴,皱紧鼻头,随着眼眉皱紧一下下浑身战栗得厉害。
却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慕容冲有些慌了,板过他的肩膀蹙眉一阵安抚劝慰:“道翔,道翔?你怎么了?你哭不出来吗?”
从内室开了门,慕容觊紧跟在宜都王妃身后,两手攥紧她的衣角,慕容冲抬起头,正撞见那女人看一眼慕容凤,面色苍白又看向他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数十辆车马挤挤挨挨停满戚里,晌午自宣明门驶出,之间偶有车上的人悄悄掀开车帘,将头探出去最后留一眼念想,不巧看到片片干涸的暗红,触目惊心,是血,与斑驳的城墙融为一体、看不清原来颜色的血。
飞雪的十二月,秦天王苻坚下令:迁燕国后妃、王公、百官并鲜卑四万余户入长安。
卷二 止
第五十四章 做戏
西北烈风跋扈,呜呜而来一派要将路边根固干粗却个个屈拢着凋枯枝手的大木排排拔起的气势。过路车马行人似长长一尾游龙,从前往后看依是擎旗的仪仗、奉引参乘,玉辂属车相咬相衔,往后是骑兵、战车,再后才是俘虏及押守步兵。
俘虏之中有车、有马、亦有徒步,徒步之中又不乏老弱妇孺,天寒地冻的跋涉途中顾不上有过多的伤春悲秋。
午后开始飘起鹅毛一样的大雪,卷在风中,实在算得上是极为应景的调侃。
颠簸车上坐行一路的人免去了一些体力之苦,却是更多了时间思忆乡井,一股酸涩的眼泪味道弥散开来,在人人之间相互感染着。
慕容泓解脱下自己裹身御寒的皮裘衣,翻手将浑身蜷缩、昏迷不醒的慕容凤整个地裹起来,一旁的宜都王妃也悄悄搁下总算哄睡着了的小儿,倾身将手覆上大儿滚烫的额,眉头皱了皱。
车外一二梆梆响声,慕容泓坐直将车帘掀开,触到寒风稍稍瑟缩滞顿一下,之后才将半身探出,低头正望到傍车小跑的一人。
“道翔怎么样了?”慕容冲问。
“不好。”慕容泓答。
“怎么不好?”车外少年一紧眉头,脚下没看仔细,险些绊住,踉跄几步稳住了身子,又追着问:“还是说不出话?还是在哭?”
“比之前更不好了。”慕容泓解释道:“早晨启程时还咳了血出来,如今浑身滚烫,昏昏沉沉,怎么也叫不醒了。”
“什么?”
慕容泓点点头。
一对长眉于一头深锁成几道沟壑,挤挤挨挨扯着整幅脸面纠结起来,烟目流转沉着思虑,不多久又见他仰面:“这可不行,得找人来看看,你等着,我到前面去找找。”
慕容麟承着车后向前使力,才将陷下的轮子推出一寸,臂上阵阵发麻像就要脱开不愿再归属这躯体似的,却蓦地察觉一侧平添了一份力量,慕容麟手一松,不禁侧目。
慕容冲原以为慕容麟是被秦国的将军接去送给了慕容垂,如此理应跟在前面的属车之中,但方才隔着远远看见这抹高瘦却结实的影子当真是像他,所以快跑了几步上来,一边替他把着车辙将车子朝前推,一边偏着脑袋试图辨清他的脸。
慕容麟与他对上眸子,一惊之下手上力气尽收,车轮再次栽进沟里,连带那边失了支持的慕容冲也吓得跳后一步。
“贺麟?你怎么在这?”慕容冲试探着叫道。
慕容麟将手捏紧,垂头不答,似还想躲过这问话,装定自己不是自己。
“贺麟?是你吧?你怎么不跟着五叔?怎么到后面来了?”
慕容麟吸了口气。
“我在前面待得憋闷,下来走走,一会儿就回去了。”
说话间手心一软,一低头的功夫,竟是已被慕容冲牵起来拢在自己的手掌间,指着虎口对他说:“你的手流血了。”
慕容麟抽出手来看,之上果然开了一道血口,被未化的雪片遮遮掩掩地抹去了鲜血的颜色,只拖出一条长长的棕黑色的痕迹。却也不觉得痛,许是因所有的知觉都被寒冷给替代了。
眼神游移不知何处,慕容麟低下头,浅浅答了一句:“哦。”
慕容冲倒没在意他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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