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驴红舸对于闻景的这个决定, 自然是举双手双脚支持的,背上闻景后,就迈着小碎步, 一溜烟出了禄城,唯恐闻景又改了心思。
然而当红舸跑出了百来里路后,见闻景依旧是这怏怏不乐的模样,心里顿时便有些发毛了。
想想看,一个总是笑眯眯跟二傻子一样的二傻子——这句话是不是有哪里不对……算了不管了——突然有一天不笑了, 这代表着什么?
红舸细思恐极,脚步慢了下来, 眼珠一转, 随口拉来个话题试探:“怎么?还在想那个魅仆的事?”
按照红舸的想法,能被闻景这小子这么挂心的,恐怕就是那个魅仆了。当魅仆与狐妖共生时,它们自然能够双赢, 然而魅仆贪得无厌,想要反客为主, 于是最后落得个远逃琨洲的下场。对红舸这样原生的妖族来说, 看到魅仆这曾在莒洲兴风作浪的玩意儿,区别只有上去踩一脚和踩两脚的问题,可对于闻景这样的人族来说, 魅仆的习性,却天生就跟“伤天害理”挂了钩,所以若不能第一时间弄死它,后患则可想而知。
于是,在红舸看来,闻景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状态,十分有可能是因为这样一句话:良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不过红舸这一次倒是猜错了。虽然陆修泽平日里的确是对闻景各种保护过头,但闻景本人倒是没那么娇惯。
此刻,闻景心中挂念着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只听闻景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个人……就是闻道宗的那个‘闻景’?”
红舸有些莫名,不知道闻景怎么突然提起了那个人:“是啊,怎么?”
闻景脱口而出:“他不是我!”
红舸越发莫名其妙,压根不明白闻景在说什么:“他当然不是你。”
在红舸看来,世上同名同姓的人不少,面容相似的人也不少。虽然同名同姓又面容相似的人少之又少,但以世界之大,出这么一个人物也不是稀罕事儿!
闻景这二傻子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闻景又焉了下去,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究竟想要说什么。
他躺倒在红舸的背上,脑中一片混乱,无数似是而非、甚至是相互冲突的记忆在他脑中浮现。
一会儿,他是十六岁的择日宗弟子,上头有一个嘴硬心软的师父,一个笑得温柔却喜欢捉弄人的师兄,一个容貌昳丽却性格怯弱的师姐,他什么都不必管,只用无忧无虑地修炼就可以了;一会儿,他又是最年轻的隐云宗宗主,亲友同门皆尽死于他人之手,而他不得不忍辱负重,以一人之力撑起这个只有老弱的门派;一会儿,他又变成了择日宗的宗主,每日打理宗门事务,时不时还要规劝钻了牛角尖的师姐,让她不要过分逼迫她自己;一会儿,他又站在了苍雪神山之巅,无数人跪在他脚下仰望着他,心甘情愿地说道“世上神君,唯您一人而已”……
“我是闻景……他不是我……”
是梦是幻?
“他是闻景……我不是他……”
是真是假?
“谁是我?谁是他?”
在闻景的识海中,积聚着相当庞大、又相当混乱的记忆。它像是横跨了数千年,又像是不到短短百年,很多时候,闻景都觉得,他脑子里的记忆,或许不是一个人的记忆,而是两个人的。
然而那过分混乱的记忆叫他无从下手,于是在这之前,闻景就像陆修泽说的那样,安心等待,只随着时间和修为的提升,让灵魂自己进行修复,记忆自我重塑。
但这样的悠然,在看到回音后,却又变得空前迫切起来。
“如果我还记得就好了。”
闻景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直觉另一个“闻景”的行动有异。
“如果我还记得……一定能知道吧……”
红舸插嘴道:“知道什么?”
闻景刚想说没什么,就听红舸随口道:“知道你师兄开始发展养歌妓舞女的爱好了?”
闻景:“……”
闻景冷不丁地坐了起来,道:“你刚刚说什么?”
红舸:“?”
一天后,邙洲地下,爻城焚天宫前,守着宫门的婢女正偷偷地打着哈欠。
就在昨天,焚天宫那位出门没一天的主人又回来了,还带了个邋遢的姑娘回来,据说还是硬生生从闻道宗抢回来的!
这个消息几乎在一刻钟内,就传遍了整个爻城。上至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大人们,下到他们这些婢仆,人人都对这个姑娘的身份生出了好奇:让魔君不惜跟闻道宗翻脸都要带回来的姑娘,究竟是什么人?他们会不会在时隔多年后,终于迎来焚天宫的女主人?
如果那姑娘跟魔君没“那个”关系,魔君为何要为了这个姑娘兴师动众?
而若那姑娘的身份真的是……那么宫里的那位闻景小少爷……又要如何?
这种亲眼见证大人物的八卦的兴奋,在每个人心中萦绕,于是昨天晚上,无人入眠。
然而焚天宫看门的婢仆到底是个普通人,一晚不睡觉可不太撑得住,这不,地底的微光苔藓刚亮起没多久,她便打了数十个哈欠了。
若是往常,婢仆心中也是不怕的,一来魔君只要进了焚天宫,没个一年两年是不会再出门的,二来……等等,那是什么?
这婢仆远远听到有人从城外一路飞奔而来,引起一片慌乱,人仰马翻,无数慌忙之中跌倒在地的人都对这个横冲直撞的莽撞人破口大骂,恨不得脱了鞋子砸这人的脑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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