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外一半却在不由自主的深陷,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真假已经不再重要的。重要的,只有他听见的那句话。
火炼的手中还端着玉杯,而他的视线却已经向桌子的另一边转去,那里,还有另外一个杯子。无比巧合的角度,正好也有一缕月光照在上面,宛如盛了半杯琥珀光。
玉珀酿。
对于美酒毫无研究,也从来没有什么兴趣的火炼,脑子里忽然浮现起这种美酒的名字,准确无误。
火炼眼见着对面杯子里的琼液荡漾出些许光泽,也不知是光线移动产生的幻觉?还是那杯子当真被某只手端了起来,品玩似的晃了晃?
……
“我以为这次再也没有庆功酒了。接到你的传信,我还当这是一个骗局。”依旧是方才那个声音,夹杂这一缕惆怅,而语调背后更多的东西却有些不好分辨,只能隐约捕捉到一点颤音,唯有千般苦挨万般压抑之后,好端端的声音才会如此变了调。
莫名的耳熟,火炼想着。
多半的心思都被调动起来追查这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火炼竟然连之前一半的冷静都保持不住了,恍恍惚惚的在一张鼓凳上落座,恍恍惚惚的望着对面。
仿佛有一道人影凝结而成,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白昕玥。
难怪方才总觉得那声音在什么地方听过。
“说不定这真是一个骗局,我以庆功的名义将你骗到此地,这其实只是一个诛杀你的圈套。一旦你死了,白族顷刻间会变成一团散沙,最终的胜利终究还是属于妖兽的。”存有如此一颗算计的心,这绝非火炼,而是曦冉。
“你杀得了我吗?”白昕玥反问。这话明里问的倨傲,但暗中藏匿的却是一片心疼。或许这是一个不该说出口的问题,因为答案,早已在彼此心中。
一边是妖兽皇帝,一边是人类将军,这两者若是反目成仇,胜负……应该是没有任何悬念的吧?
本该如此。随便找谁问出这样的问题,妖兽也好,白子也好,得到的都将是无比肯定的答案。尽管如今的白将军已经成为人类之中的翘楚,但那又怎么养?即使他已经有力量与寻常妖兽抗衡,但皇帝终究不是寻常妖兽,在这样一个以力量为尊的世界中,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不管曦冉打算收拾谁,不过都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这是公认的观点,仿佛日升日落一般自然,仿佛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打破。
但是,如果打破了呢?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令人慌乱的?自然定理一般的事实都会破碎,究竟还有什么东西能永恒不变?
强弱胜负的定理被击碎,从大局上来看,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白昕玥四方征战多年,早已淬炼出一副铁石心肠,但是在这样的大好局面之中,他的一颗心却不受控制的跟着破碎。
白昕玥没有应声,端起酒杯一仰脖,然而灌进喉咙的少,溅在衣领上的多,液体浸透布料,瞬间开出了一朵暗色的花。
“慢点儿喝。你的庆功酒,谁还会与你抢不成吗?”曦冉只当全然没有看见对方的狼狈,即使语带促狭,那不过也只是在笑话对方的惶急,与过往两人两人的相处没有任何区别。
即使方才只是灌入了一丝酒液,但还是火辣辣的——白昕玥从来不知道此等佳酿也会具有如此刺激的滋味,从喉咙一直延伸到胸腑,像极了一柄烧红的尖刀,一路毫不留情的剖开,硬生生的将他撕裂成了两半。
有些东西,看不见比看见更好,哪怕只是自欺欺人,但在还没有眼见为实的前提下,总归还是能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残留一缕空茫的希望。只可惜,许多时候看与不看却不见得都能自己做主,避之不及的画面总是会猝不及防的撞入眼帘。
曦冉在嗤笑的同时也自然而然的执起酒壶,向这边倾身而来。白昕玥总不能无动于衷,就这么让人傻等下去,他别无选择的只能放下手中的玉杯,让曦冉为他斟酒。
于是白昕玥看见了,看见了对方的羸弱,纵使曦冉一反懒散的常态特意穿了一身层层叠叠繁复的锦袍,但遮不住的东西无论怎样也遮不住,特别是当他微微弯腰时,后背那一对支棱出来的肩胛骨,宛如垂死挣扎的一只蝴蝶。
嶙峋的瘦骨,几乎刺穿了白昕玥的双眼。
天道之力对曦冉的侵蚀,竟然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了吗?
应该找一个欢快点的话题才对,可是找来找去,无非都是这些。“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何要特意置办这桌筵席?”菜品姑且不说,但是那酒——玉珀酿,即使放在皇宫大内,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必然是曦冉千里迢迢专程带过来的。
“习惯。”曦冉如此回答,“从你第一次前往风钩山平叛归来,这么多年,不都一直是这样的吗?”用习惯来加以说明,倒是也没有错,为此曦冉不惜在这岛上弄出一座与宫中一模一样的八角亭出来,仿佛这一切都是在重复以往的接风洗尘。
白昕玥建功立业,理当为之庆祝,况且这一次他建立的还是前所未有的不朽功勋。然而,连白昕玥自己都有些不敢回顾,这份功勋究竟建立在什么上面。
战功自有它残酷的一面,不要在这里说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或许用一将功成万骨枯来形容更加贴切一点,战功之下总是数不清的髑髅千堆尸山血海,自家人的枯骨不少,敌人的更是不计其数。况且,被打败的一方还要平常战败的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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