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白露未晞,沾湿衣袖。相思灰、百草霜色的雾霭中,那人松绿衣袂翻飞,被露水留下深色的影。
你再不说,我不同你走了。他笑着甩下手,站住不动。沙青衣摆沾满蒹葭絮,透出些竹月的颜色来。
那人回过头,无奈笑道,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那好,其他地方不想去,想去有水的所在。不拘大小,小泉水也好,大江流也好,就是想亲近水,在里面胡闹会儿。
随你罢。
那我带路,去寻水玩。
说着,走到那人前头去。微冷的天,蒹葭河泥边的白水仙也冒头了,鹅黄花苞小小地发着,珠串似的一支。
默苍离折了支将开未开的,替他簪上。先生难得素净打扮,无髻无珠,内里一件月白里衣,外罩着套胶青并蓝黛的轻便常服,弹墨样式。也无坎肩饰带的托饰,撑不起身形,风里贴着蒹葭那片沙色,看着几分瘦削。
也不知道要走到哪,才能见到水。要是找不到,还是一直这样走下去呢?
他们说着。不知怎么,他想不起以前的事,也想不起将来的事了。
静默中,倏忽听见些滴水声。
清晨时候,那落了多日的雨停了,雨水沿着青檐滴落下,落入下面汇成的水塘。明镜似的水面映着练白的云、湛蓝的天,万物清爽。
山樱花雨打风吹,如今散尽,只留下满山满地厚毯似的堆砌花叶。
玄色枯枝,缟黄枯叶,像大梦一场。
欲星移在这滴水声中醒来。本以为是更漏声,却发现是残雨。恍然间如回了故居,阴雨天淅淅沥沥的,乍然初晴,比什么天气都教人舒服。
真真可笑……就这样做了场噩梦。昨夜还在一起,挑了新屏风搁在寝台前,共喝了酒,写下誓书,昏天黑地的……
怎的就做了场这般漫长的梦魇。
他想坐起身来,刚一动,却觉得钻心的痛自四肢百骸传来,又重重躺倒下去;眼角余光只瞥见屏风后熹微天光,透过木雕花,刺刺洒进眼睛里。
再想看四周,却也不能了。眼前重新昏蒙了起来,听见鸟雀凌乱竹间,合著渐轻了的滴水声。鱼尾无力地软垂在榻沿上,动弹不得,就像不是自己的了似的。
有人的脚步声,自木廊上过来。雨后木缝稀疏,留下了次第吱呀。
想是昨晚喝醉了,到现在还梦着呢。他说:鸿君学长告诉我,外面的雨何时起的,何时停的……
人进了屋里,不曾言语,只在他身畔坐下,小心替他梳理着散乱的额发。欲星移怔怔地睁大了眼睛,想看清眼前人事物,而双目刺痛着,不自主滑出些冷泪来。冷泪含了血,落入发间,是粒殷红的血珠。
“眼睛很痛,也看不清事物……是进了杂物吗?……学长替我看看……”
那人说,你安心休养,很快便好了。我在这陪你,等到你好。
休养什么呀……那都是梦里的事罢。
他微微笑了,合上双眼,又睡下了。直到了下午,那人又唤醒他,喂他喝了些药。这药是冷的,透着股血腥气,喝起来和凝块一般。欲星移不知这是何药,几近喝不下去,默苍离半哄半劝,迫他喝了许多。
我不想喝了。看不见它,也不知是好药歹药。这梦里的药这般难喝,还不如醒了……
那人道,喝了它,你就好了。
欲星移皱眉,说,良药苦口,可它不苦,可见不是甚好药。梦里的事都离奇,这药透出一股——
他打断道,此刻非梦。你醒了便醒了,再回不去。
到了此刻,他方有些知觉了;浑身的剧痛寒冷,铺天盖地地袭来。口中气味令人作呕,那并不是药的味道,分明是血。他一时分不清是自己吐了血还是药,想呕出来,就立即被默苍离捂住了嘴。这几日发生的、昨夜的死生一一历目,只记得最后不知事了,混混沌沌中,听这人问自己一句话,反反覆覆地,问了许多遍。
默苍离问他,可愿随自己走。
我答了?故而你愿意救我?
那人初不说话,后来或是心里过不去,淡淡道,你不记得自己的话了?
我想想……那时一定恨毒了你,咒骂了许多?可惜,俱不记得了……
那血入喉,虽叫人恶心,但毕竟好得多了。事到如今,似乎隐约察觉这是何物,一阵阵的反胃。
“从哪弄的鲛血……”
默苍离说,你侍候人死去时,叫人在下葬前取的,未同你说。
——从自己身上取的也罢了,真的从其他地方高价买的也勉强能忍。此刻说,竟是从死人身上取的,就一口都咽不下去了。这人还是老样子,做事情毫不讲体面,哪怕骗自己呢?就扯谎说,从自己身上取的就好……
该骗人的时候反倒不骗了,该如何说他好。
他不肯喝,那人就含在口中,一口口哺给他喝。至夜,人已稍好了,能自己起坐、说话。那人还不知足,拿着拿盛血的小白瓷瓶说,“莫非是死了的血,效果不甚好……”
说着,眼光看向欲星移。那人躺在榻上,笑颜虚弱,“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敢?我哪怕只有一张嘴能动,都要将你手指一根根咬下来……我和你……还好多帐要算呢……”
默苍离也笑着,拿来水盆手巾替他擦洗,说,待你好了,我一件一件的和你算。
今夜月明星稀。乌枝上停着三两夜雀,偶然啼叫。他们并坐下,谁也不说话了,像是等着谁先开口。
欲星移毕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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