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了口气,压低声音,肃然拍了拍胸脯,保证道:“你只管说就是,我不是那种嘲笑人名字不好听的没品小人。况且,贱名好养活,这是人类生存的共识。”
“别抖了,我告诉你便是,”李儒风眼里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李澄晞只顾着笑,丝毫没有注意到,“我单名一个字。”
李儒风一边说,一边将他的手掌展开,在手心一笔一划写下了一个“曜”字。
李儒风的指尖落在李澄晞的掌心,透着一丝丝凉意,最后一笔落完,李澄晞准确念出了那个字。
李儒风的指尖顿了顿,过了会儿,才缓缓抬起,轻轻“嗯”了一声。
八成是这个“曜”字太过光芒万丈,叫皇室听了觉得触及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隐隐不妙,而他的皇帝爹爹又觉得应该给予李儒风什么奖励以作拉拢,才强行把自己的姓氏冠给了李儒风。
李澄晞偷偷想,“曜”这个字其实很好听,写出来很好看。和苟晞的“晞”字也很搭调。
他默默有些羡慕,心念一转,忽而想到自己的名字中也带了一个“晞”字。
异样的感觉传来,他呼吸一滞,偏过头去看李儒风。
李儒风正静静地望向这边,眼里漆黑一片,如若深海。若不是那双眸子里少了平素的那分清亮,李澄晞当真会误以为李儒风正在看他。
他无声地叹息了一下,大着胆子去看李儒风。李儒风的面相其实很和善,脸上没有几分肉,两腮微微有一道不太清晰的凹痕,要仔细看才能辨别出来,脸色也是病态的苍白,叫李澄晞禁不住想起一个词——体弱多病。
想到这里,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若是他公开同人说国师李儒风“体弱多病”,旁人多半要以为他在发疯。
因为李儒风太强大了,他可能有疯狗病去滥杀无辜,可能有失心疯祸害人间,唯独不可能有什么落在自身肌体上的正经病。
而这样强大的人,正躺在他身旁,目不能视,傻乎乎地望天。
李澄晞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朝着李儒风探去,碰到李儒风的睫毛时,纤弱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阖上,那双漆黑的眼睛依然直视着前方,仿佛并不怕他对它们造成伤害似的。
他这才如梦初醒,猛地缩回手去。刚缩了一半,他的手便被李儒风一把抓住。
李澄晞见着事情败露,急忙喊道:“先别下黑手!我、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瞎了,并不想挖你的眼睛……你、你的眼睛要怎样才能医好?”
李儒风仿佛笑了一下,将他的手一点点拉回自己的眼帘前,淡淡道:“你摸摸就好了。”
……
李澄晞又气又恼,噎了半晌,讥诮道:“国师李儒风,炼药一把好手,竟然连个治疗自己瞎眼的药都炼不出来,真是太丢人了。你……你到底有没有药!”
“有。”
李澄晞一听,喜出望外,当即忘了刚刚的那分促狭,坐起身来。
“药在哪里?”
“刚刚让你拿的那只黑色药瓶。”
???
李澄晞将信将疑,逼问道:“那你刚刚为什么不吃药?”
李儒风镇定自若地答道:“不是你求我不要吃么?”
李澄晞默默磨了磨牙,李儒风真的好贱哦,用这种事来测试他对友情的态度,还骗取他的同情。他现在真的一点也不想结识李儒风这样的友人。
李儒风吃了黑色药瓶里的药,过了会儿,眼里的清明渐渐恢复了,看了李澄晞,淡淡道:“我不过失明一刻钟的功夫,你怎么还哭了?”
李澄晞有些莫名其妙,他如果没失忆的话,可以肯定李儒风所说的是不存在的。
他刚刚虽然震惊于李儒风还要这种毛病,但想的也不过是李儒风若是真的瞎了、治不好了,为了不让李儒风被人欺负,他就把李儒风搬到杏花春雨楼藏起来,两人一起躺在小榻上闭眼吃冰葡萄,一起喝茶饮酒吃猪肘子……就是不要做半点正经事,一直过废柴的日子就很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想得长远实际,自然也就顾不上怎么悲伤,但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果真没有什么泪痕。
“在这里,我帮你擦。”
李儒风探出手去,微凉的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擦了一把,便又正人君子地收回了手,淡淡道:“服了药渴睡,我先睡会儿,你仔细看着,怕会有人借机来寻我的麻烦。”
他说完,便歪回小榻上,不多时,呼吸渐渐绵长。
李澄晞这才明白自己是被李儒风揩油了,他在李儒风床前踱来踱去,到底也没有忍心把李儒风喊起来讨说法,却见着李儒风额头上有冷汗冒出,心下一软,掏了帕子给李儒风擦拭汗滴。
他手中的帕子刚一挨到李儒风的额头,便有一股劲风袭来,李澄晞本能地抄起身旁的矮凳一挡,便是“当”的一声,他险些栽倒在李儒风身上,好在他向来意志坚定,抓紧矮凳,生生将这一招扛了下来。
“什么人!”
李澄晞大喝一声,未见着外头的人,根据他的判断,这样不露面就动刀子的,一般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他可招惹不得,还得李儒风亲自出马。
于是他暗暗推了推李儒风,后者听见这样大的动静,又遭李澄晞猛力一推,却仍然没有半点反应。
想到李儒风小睡前的叮嘱,李澄晞心里拔凉拔凉——李儒风可是占卜算卦的一把好手,他既然这样叮嘱了,八成是算到了有人要来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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