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药力渐渐发挥,展昭身上还是有残余热度未退。白玉堂怕他冷,上床贴在背后一起躺,藏着链子,用身体暖着展昭。
风雨海浪,都像被白玉堂隔在另一个世界,在镣铐的戒制下,白玉堂的姿势像一只乖伏不动的猎豹。依偎的体温令人舒服,可不能往深想,多想一步都扎扎的疼。
隔壁赵珏房间已经空了。赵珏在醒来的同时就命令手下给自己用药,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看不见的轨道上,处理襄阳需要为南京所做的一切。
南京坐在黑暗里,他习惯了不开灯,这样不仅刺客看不到自己,面前的部下也看不到。
对赵珏这么快来见,他表示满意,但并不想流露。
悬着一只胳臂的赵珏站在黑暗里,对于南京的习惯,他也早已习惯。
“襄阳。”南京的声音像来自另一空间。
“是。”
“船上干净么?”
“不干净。”襄阳的声音像南京一样冷静刻板,“只抓到两个日本特工,死了。其他人就地消失。”
“苏州为什么叛变?”
“刚查清,苏州有两个月身孕。情人被日本人抓了,卸了条腿给她。”
“这就是女人。”南京漠然,“她有同伙么?”
“没有。她知道得不多。”
南京声音带了薄怒:“她知道我来,她知道情报交接。这对日本人来说已经够了。”
赵珏立正:“她没有同伙。先生。我收回她知道得不多这句话。”
“她的事到此为止。”南京的声音恢复正常,“我们周围干净么?”
“干净。任何外人都不知道,我们的人中究竟哪位是先生。”
“如果你是日本人,面对能够刺杀南京的大好机会,会怎么做?”
“我会抓紧一切时间潜心观察,直到有机会杀到那个对的人。”
“如果直到上岸都没有机会?”
“我会继续潜伏跟踪,获取有价值的情报。”
“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中的任何人,都随时可能被日本人认为是目标。”
赵珏手心冒出冷汗,但也只限于手心而已:“甲午海战之前,我们就被日本人当作目标。”
“你说这话时的语气和御猫一样。”南京似乎不悦,“我以为你比他老练。”
赵珏沉默。
南京的不悦也很快消失:“御猫的袖箭,还给他。”
“正在找。”
“没事了。你去吧。”
“……先生。”
“有事?”
赵珏犹豫着,但在南京面前,任何话一经出口就不能收回:“先生真要处死白玉堂?”
即使隔着厚厚的黑暗,赵珏也感觉到南京的目光骤然冰凉。
“你认为不是真的?”
“我从不怀疑先生的话。”赵珏低头,虽然他知道对方看不到他在低头,“白玉堂身后是整个白家。”
“所以一起。”南京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剿。”
“那么,御猫?”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在打听你不该知道的事。”
赵珏努力想看清南京的脸,但视野里只有浓重的黑。
“……不。我不好奇。”赵珏已经想快点结束这多余的谈话。
“如果好奇的是我呢?”南京在发问,但更像是命令,“你为什么提起御猫?”
赵珏知道不能不说:“我只是觉得,如果要剿白家,御猫应当避嫌。但是现在,他在白玉堂身边。”
“无须避嫌。这是甄别。”南京声音变得沉冷,“他剿。或连他一起剿。事实会告诉我,御猫究竟是臂膀股肱,还是心腹之患。攘外安内是至理,自己强大了才有力量反抗。统一内部必然要付代价,固若金汤的江山是靠血r_ou_浇注,天津、杭州、洛阳、苏州、你、我!”
南京的声音停下来,他的沉默就是命令。
黑暗如水没顶,赵珏无声退出。
离开南京的房间,走廊里迎面一阵风吹来,赵珏才发现冷汗已经把内衣打透。不知是用药过量身体发虚,还是毒伤放血过多,他眼前发眩,手指冰凉,凉得就山坡上的雪。
在那片林间雪地上,他推开展昭递来给他执法的枪:我庆幸杀错了白锦堂。
展昭:你比我看到的任何时候都清醒。相信自己的判断,也许会少些后悔。
南京:剿,一起剿。
连展昭一起,连任何敢于反抗的人一起,剿!
血r_ou_浇注,固若金汤。
赵珏走上甲板,扶栏仰天,闭上眼睛,让扑面而来的风雨冲掉所有表情。
剿!都剿了以后,剩下谁?还有谁?我愿意流尽热血,但不能,不该,在这样一个晦暗的战场上,骨r_ou_相残!
雨声淹没一切。
即使没有下雨,也无人听到他内心的声音。
展昭房间,台灯始终亮着,像一只在茫茫夜雨中守望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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