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鬼魂惧怕日光呢?还是祝生天赋异禀,与常鬼不同?
而且最主要的是,为什么他能见鬼了?!还是大家都能看到?程晋将周围人的眼睛看了一遍,很显然,只有黑山冲他露出了一个相当微妙的微笑。
程晋陡然想起那天深夜,黑山在他床前讲的那番弱弱狠话,难道就是指这个?
“程大人,怎么了?”
程晋才发现自己挡住了路,他微微往旁边侧了两步,力士才将祝生的尸体抬往府衙后头的停尸房。而祝生这个眼带迷惘的鬼魂,居然没有跟着尸体离开,反而是滞留原地,本能地对着祝母的方向啼哭。
当然,是没有眼泪那种。
程晋忽然想起楼婆婆给他讲过的鬼魂故事,说人死后变成鬼,鬼魂没有实体,轻易不会落泪。只有当他们极度悲伤时,会流下带着灵魂力量的眼泪。
鬼泣珠传闻相当难得,便是在阴间的黑市,也是有价无市。
程晋再度回的祝生,便带着祝母往县衙里走。祝生俨然非正常死亡,祝母告到衙门,程晋本该开堂审案。
然而“巧大人难为无衙役之苦”,反正汤溪县也不讲什么规矩,程晋就直接带着人走“快捷通道”,只需祝母陈述冤情便可。
祝母恸哭一场,身体本就不太好,她强撑着说完,便晕了过去。程晋忙让阿从扶祝母下去休息,而他的视线也落在了堂下另一个人身上。
“你便是柳生?”
柳生一讶,心道这县太爷不仅年轻异常,难道还能掐会算?还是他身上有什么暴露身份的东西?
他心下惊讶,说话倒是痛快:“回大人的话,小生柳还山,楚地人士,日前与祝兄一见如故,也是小生将祝兄的尸身……”
说到此处,柳生眼含热泪,表情自责多过伤心。
程晋是头一遭当县令断案,他从前侦探倒是没少看,但猛一碰上人命案,到底还是经验不足,他只能沉着声音道:“说下去。”
柳生这才拭去泪水继续陈情。
却原来,柳生是从楚地游学而来,听闻金华府城正举行秋试,便改道欣然前往。他也是秀才功名,今岁不参加秋试,却是火候未到,他老师说他策论脱离现实,故而才四处游学,以期下届榜上有名。
金华此地,学风甚浓,柳生到了之后,便去拜访当地的大儒,他就是这个时候认识祝生的。
两人一见如故,之后祝生落榜,情绪难免低落,柳生便提出郊游散心。
秋日落枫桥景色优美,别具一格,且一里外有一竹肆茶寮,甚是雅致,不少过往学子在此留下诗作,祝生擅书,柳生善词,两人在茶寮留下落枫词一首,对酒一夜后,祝生的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又游历了金华周边几个地方后,柳生便告别祝生,继续未完成的游学之旅。
却没料到一个雨夜,祝生惨白着脸出现在了他落脚的客栈门口,整个人冰冰凉,如果不是还能动,已跟死人没有区别。
柳生说到这里,从袖口的暗袋里掏出一小包东西,展开是一小撮暗色的干茶:“大人请看,这便是那水莽草晒制而成的茶叶。服用水莽草而死的鬼被称为水莽鬼,此鬼不能轮回,只能寻替身才可去投生。祝兄便是喝了这茶泡制的茶水,才变成那副模样。当时祝兄还未死,将此物与一枚翡翠戒指交与小生,后小生拿着那枚翡翠戒指四处打探,因制式特别,才打听到它属于南村富户屠家女儿。”
程晋拿着水莽草看了看,便放在旁边:“你怎知道这是水莽草?”
柳生便道楚地桃花江附近,水莽草丛生,当地常年有因此中毒身亡者,他的父亲就是因水莽草之毒而死。
“当年先父救治不及,这些年小生一直耿耿于怀,故而才多番打探关于水莽草一事。”柳生说到此处,脸上的愧疚已经抑制不住,“大人明鉴,水莽草并非无药可救,小生在先父死后,曾辗转打听到,若是在人还未死前,知道下毒水莽鬼的姓名,只要求到其人生前穿过的裤子,煎水送服,便可痊愈。”
程晋:……裤子煎水送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本朝女子只着裙装,唯有亵裤……你确定这法子真能解毒?
说到此处,柳生已隐隐有了哭腔:“当时小生打听到消息,便急奔南村而去,却奈何那屠家父母知道详情后,坚决不给。小生长跪在地求他们帮忙,屠家却联通村正软禁小生。等时间过去,祝兄已经……已经……”
柳生掩面而泣,已是潸然泪下。
程晋心想人父母能给才是怪事,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水莽茶,肃起声音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故事讲得不错,但若如你所说,那害死祝生的是那已死的屠家女儿,县衙专管阳间事,你觉得本大人还能捉鬼不成?”
柳生:……这县太爷,嘴巴有点毒啊。
“大人,祝兄本不该死,若非那南村屠家仗势欺人……”
程晋:“衙门办案,用证据说话。你有证据是屠家下的毒吗?”
柳生讷讷:“……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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