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六岁的少年的直觉总是准的可怕,他们往往怀疑着人世间的一切事情,却又保留着一份赤忱的信任。偏偏是这种似是而非的态度,恰好能看破人的层层伪装,直抵内心深处。
在那样的眼神之下,萧恒觉得自己已经无所遁形。
十年前,他亲口许下了梦回亭的承诺,又亲手将其斩断。十年后,他却又不得不再次揭开这道对双方而言算不得愉快的往事。
有时候仔细想一想,萧恒都想骂自己一句铁石心肠。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欺骗着谢渊,自以为披着一张“谢敬之”的皮,就能再次毫无负罪感地回到当年的小元祐身边。而于此同时,他给谢渊带来的伤害,也都能用一句身不由己来解释。
揽过谢渊的那一刹那,萧恒的脑海中其实浮现了许许多多的不安和担忧,他虽然常常自觉十分混账,却还是很有些君子风度的,这件事,本就是他不对在先,如果谢渊还愿意原谅他,那就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如果不愿意,那他也只能认栽。
萧恒本来已经打算好了,要是谢渊推开了他,他不介意拉下一张老脸,多说上两句好话,把孩子哄回来。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当他近乎不讲理般地不由分说便将谢渊的头塞进自己怀中时,胸前的衣襟竟瞬间变得一片湿热,而他的身侧,两只小手也紧紧地盘了上来。
他眨巴眨巴眼睛,这……难道是哭了?
仿佛是为了映证他的猜测一般,萧恒听见怀中的谢渊低低地抽泣了两声,哭腔十分软糯,恍惚间险些让他以为再次见到了当年皇宫中的小元祐。
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不软不重地击了一下,有一块地方缓缓地塌陷了下去。
他微微垂了头,黑色长发如流水一般,轻柔地滑落到了谢渊的肩上。
萧恒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原来比想象中的,更舍不得这个孩子。
这么多年以来,谢渊于萧恒而言,早就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人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谢渊的存在,习惯了他总是盯着自己喝药,习惯了他虽然年纪不大却总是意外地成熟冷静,习惯了他每日笑眯眯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他之所以拖了这么久,都不愿意把“谢敬之”同“长平侯”的关系告诉谢渊,不也正是因为他害怕再也不能这样与他一起生活了吗?
毕竟,再怎么说,如今的他,在强权厚禄的背后,还背着一个十二弑君,卖主求荣的巨大污名。他不敢去想象,身为前朝皇子的谢渊,会如何去看待他,又会对他……抱有几分的恨意?
在感情这种事情上,萧恒从来都明白,自己所有的云淡风轻和不在意,都只是在打肿脸充胖子,花架子罢了。
而谢渊,在看见萧恒的刹那,就已经清清楚楚地知晓了自己的内心。无论是十年前的恒哥哥,还是四年前的敬之哥哥,都会是他逃不掉的梦魇。
他不知道萧恒是不是真的杀了永安帝,也不知道萧恒是不是曾经想过再也不要他,所以才将他抛在凉州,整整六年后才以一个所谓“谢敬之”的身份来找他。
他只知道,只要萧恒来找他了,他就可以将曾经的一切一笔勾销。
有的人,就是会在人世中众多的善善恶恶中选择只记住一个人的好,谢渊对萧恒,便是如此。所以,在他看见萧恒来救他的那一刻,他才会忍不住落泪,才会忍不住贪恋他怀中的感觉。
这种戒不掉的习惯,仿佛已经在十年的等待中被他磨成了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天性。
毕竟,只有学会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地去温习他的好,才有勇气在一次又一次明知结局如何的情况下,仍然抱有卑微的期待。
看着谢渊把头在萧恒怀中埋得越来越深,尉玄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小殿下,侯爷,请恕下官直言,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其实若不是碍于萧恒的面子,他更想直言不讳,玉楼外面还有好几百号人虎视眈眈,你们俩在这儿腻腻歪歪什么呢?
萧恒也忍不住老脸一红,暗叹一声年纪越大脸皮越薄。然后他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谢渊的后背,道:“阿渊……我们先走,好吗?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回去罚我一年不吃甜食,怎么样?”
萧恒嗜甜如命,这个罚,萧恒自觉这个罚已经重的不行。
谢渊狠狠抽了抽鼻子,然后有些不舍地在萧恒的衣服上蹭了蹭,抬起头来,道:“嗯……嗯……不过我在这里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恒……恒哥哥,再在这里留一下吧。”
他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呜咽的尾音,有些软又有些惹人心疼。
萧恒用手指轻轻地将他脸颊上的眼泪擦干净,然后一边满口答应着,一边不停地眨着眼睛,狐疑的目光在谢渊脸上转了又转,心里有些打鼓,难道这小孩真不打算跟他生气了?
当然了,他不知道先前的谢渊其实乃是想一想这事便觉得气的要死,只是……他现在仍然沉浸在萧恒就是长平侯,和萧恒救了他这双重冲击之下,还有些发懵,所以本能地没有追究而已。
谢渊轻咳了几声,道:“之前我在落雪山庄时,有听兄长说过,煜王其实一直在私用玉楼冶矿了,我早前便想,要是能拿到这件事的证据,交到些清官,或是煜王的政敌手中,或许能让他收敛些,也能让凉州百姓的日子好过些……”
萧恒点点头,道:“煜王炼私矿的事情之前我倒也听说过,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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