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喆看着她不说话,复又叹口气:“再去盛一碗来。”
喝没喝过他自己还不知道吗?真是奇了。郑喆放下空碗,手移到一侧的书简上――绳编已经解开了......
是不是他解开的他自己还不知道吗?郑喆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朱漆的栏杆――最近楼里怪事很多,空掉的药碗解开的绳编、莫名其妙嘎吱作响的椽梁、四处散落的文案――凭栏上出现一双赤舄,黑色的衣角绣着精致的山字纹,视线再往上,又全都消失了。
还有这个,郑喆抬手按按眉心,常在自己眼前忽隐忽现的虚幻人影。
昨日那个佩剑的侍卫端着药碗走进来跪坐在他身侧。
“生不易先生已经到了。”
生不易,方术大能,与山齐的建造者。
郑喆终于系上外袍、束起发冠,开始慢条斯理地将自己收拾出一副人样。
生不易这人,来历成谜。某一日游历到郑国,适逢郑喆大病国君悬赏天下名医,凭借护魂之术救了郑喆一命,被国君拜为客卿。国君十分信任生不易,为了一个空口无凭的昆山神木,愿意出动军队进山发掘。但昆山神木究竟有何神奇之处,连发掘的军队都说不清楚。它扎根群山之间、混在密林深处,外表平平无奇,当生不易抱着罗盘兴奋地手舞足蹈时,军士们杵在它盘虬的根节之间面面相觑。
郑喆住进与山齐的时候就没抱什么希望,几个月过去,小疾臣依然是泮山都城两头跑。然而最近的怪事太多,这时把生不易请过来,代表他心中也起了疑惑。
布衣道袍的老人轻飘飘走进来,郑喆同他见礼。
这是郑喆第二次见到生不易,老人清矍挺拔、目光如炬,尽管一张脸皱巴巴的十分衰老,精神头却很好:“公子所求臣已得知,不过是山中精怪作祟。臣有一劾鬼符箓,持此符箓则神鬼莫近,可解公子烦忧。”生不易从袖里掏出一个木牌递过来,远山替郑喆收下,木牌上鲜红的鬼画符叫他抽了抽嘴角,有点嫌弃。
“先生认为是山中精怪作祟?”
“偌大一个泮山,只公子一人居住,有精怪扰人再寻常不过。”
郑喆谦虚地问他:“可是,与山齐本就是神木所建,神木聚天地灵气,还不能防住山里那些小小精怪吗?”
生不易捋捋胡子,笑出了声:“臣明白公子的意思了,公子有话直说无妨。神木的确有树灵,但花草树木之流空有灵性没有血性,除非有另有灵物附着,否则都是修不成精怪的......”说到这里,他看了郑喆一眼,郑喆也正看着他,温温和和的。
“公子问臣神木之灵,其实也是想问为何所谓的延年益寿收效甚微吧。其实借神木延年益寿之法并非臣开创,早在前朝就有人想到了,那是前朝文王的太子——姬疏。”
姬疏与郑喆的情形很像,自小体弱多病,医师断言活不过而立之年。文王很早便广招名医能士,却回天乏术。朝政劳瘁,太子疏便一心修行五行之术,在古籍中寻找救命之法。后来不知从何处得到昆山神木的消息,树本有灵,自古就不乏借古树的灵气修行者,但借来颐养身心的,太子疏确是第一人。他上书文王自请去昆山隐居,自那以后便消失在世间,了无踪迹。
“臣也是因为知道此事,才上昆山一试。虽找到了神木,却没有发现太子疏的旧日住处,也不知他最终成功与否。如果太子疏能借用神木之力,没道理公子您就不能。”
“亓文王太子姬疏?”郑喆皱眉。
生不易有点惭愧:“姬疏此人天赋异禀,或许他知道该如何医治公子的病。”
“与山齐也不行?”
“行不行,公子心中不是已有论断了吗?只能是臣的方法有误,也许当初是通过别的方式使神木发挥了作用。究竟怎样才能延年益寿,只有当事人清楚。”
郑喆从前不信鬼神,远山从小跟着他,很受他的影响。但生不易的话真真假假,他确实治不好郑喆的病,姬疏或许是唯一的希望。郑喆亲自将生不易送出山道,远山偷偷瞄一眼主子依旧平静的神色,心里有点忐忑。
“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山路边生着兰草,清香舒畅心肺,郑喆慢悠悠地往回走,随口提点了侍卫一句。
远山挠挠头:“公子,生不易先生说的话是真的吗?您要找到姬疏吗?”虽然是方术大能,几百年过去了,姬疏还活着吗?此时又在何处呢?远山十分替主子忧心。
他们沿着青山石径,看见与山齐飞出树林的一檐屋角,脊兽昂扬地蹲在檐角上。郑喆没有回答远山。做一个健康长寿的人,那是从前的愿望。
进门的时候,郑喆将劾鬼符挂在门廊上,远山跟着他上楼。郑喆虽然远离朝堂但仍有实职,平时处理公务都是远山传信。这个点一般会吩咐远山给鹿鸣馆的记室带话,尤其是昨天记室还送来了一封很受重视的书简。
郑喆一边嘱咐远山一边推开门:“让文记室把馆里一个叫郁良夫的人的资料给......”声音戛然而止——山风透窗而过,黑服鼓起,衣缘茜红的山字纹旗帜一般展开,那是前朝王室的纹饰。赤舄黑服的男子扬起手中书简,对郑喆和目瞪口呆的远山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都城的东门巷,夹宫城与社稷之间,向南是闹市烟火,向北是宫墙朝堂。这个位置很好,闹中取静大隐于市,最重要的是离宫城很近,国君的近臣都住在这里。郑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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