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介之为官半生,却清贫自持,家中只有一妻一女,女儿早已嫁人。如今骤然遇刺身亡,老妻哀恸难安,已是病了,这丧事也不知是谁在打理。邝不疑进了灵堂,烧了几刀纸,见旁边有人接待,有人陪同举哀,香烛草纸也色色齐备,便径去后宅找方犁,果然见他坐镇在这里。
何老儿的几个弟子和府上管事见方犁虽然年轻,却极有主意,又是个手头拿得出钱来的主儿,也都愿意听他安排。方犁把人分成几拔,有的进去照看生病的何老夫人,请医延药;有的去前头接待宾客,见有那过于哀毁的,还须在旁劝解宽慰;有的去厨下准备茶水饭菜,留来人吃茶吃饭等等,胡安墩儿也跟在旁边照应,府中虽人手不多,却各司其职,忙乱有序。
候着旁边人散了,邝不疑才上前和方犁厮见,道:“我猜你就在这里。”
方犁神情甚是疲惫,见了他道:“你如何来了?卫尉府上下如今不都在外头缉拿凶手么?有眉目了没有?”
邝不疑摇头,看他脸上青紫一片,道:“自有专人缉拿断案。我特来看看你。听说你当时也在车里?伤着哪里了没有?”
方犁发了一会呆,摇摇头道:“这里人手不够,把你府上管事们也都叫来帮帮忙吧。休为缺了礼数,让人笑话。”
邝不疑忙道:“这是什么大事?只管叫人喊去,并我的几个侍卫,你有事也只管吩咐他们去做。左右他们闲着也只会淘气。”一边让小四去喊人来帮忙,一边打量方犁脸上身上,见他颊边和鼻梁上犹有青紫,便道:“不要强撑着,也歇会儿去,这里有我呢。”
何介之遇刺头一日,方犁一直忙着报官追凶,如今又为丧事忙乱,已是一天一夜不曾合眼,却毫无睡意,只摇摇头道:“我睡不着。这里坐着,反而心里踏实。”
邝不疑知道他心里必定难受,便道:“你那脸上身上要不要紧?可请了医士来看过不曾?我让小四拿点药油来擦擦!”
方犁微一摇头,道:“我不打紧,不过是些皮肉伤,于性命无妨。可惜何老他……”
说着便顿住了。邝不疑见他眼圈发红,叹息着劝道:“你也不要多想。死生有命。这是何老丈命里劫数。我在营里时,听人说你当时也在车里,不知怎么担心。你能逃出一条命来,已是老天垂怜了。”
方犁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咬牙道:“哪里是什么劫数?若不是那封奏章,他不一样活得好好的?我早想到,这奏折递上去有危险,也多次提醒过。却没想到这些人竟如此胆大包天,青天白日,就敢行刺……”
言语之间满是自责,邝不疑正低低地劝着,就见程五从外头跑了进来,见到方犁,如捡着宝贝,拍着胸道:“天么天么!总算找着你了!今儿早上我才听人说,你和何大人遭了刺客,可把我吓死了!天幸你无事!”等走近了,瞧见方犁脸上有伤,又惊惊咋咋地道:“这是怎么的?你也受了伤?身上怎样?……还好没被刺一窟窿!……哎哟这得亏是小贺没看见,要看到了,可不把他给心疼死……”
一语提醒了方犁,忙道:“你没让人到他面前去胡说些什么吧?”
程五忙道:“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是那随便胡说的人?他如今在北地几个骑兵营轮转,谁晓得去了哪里?……亏得他走之前,还特地嘱咐我,叫我没事多去你家看看。我眨眼不见你,竟出这样事……”
说着也有些自责,方犁忙道:“我如今好好的呢。你们从外头来,听到什么消息没有?如今刺客行迹打探到了没有?”
邝不疑摇头,程五却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方犁看见了,连忙追问。程五见瞒不过他,只得悄悄道:“我恍惚听我老子说了一句,说皇上今儿早上在宫里见了李更,不知李更说了些什么,皇上把大发脾气,把旁边玛瑙架都砸了,还提到了甘宁侯的名字。”
前几日南安王等人联名上书反对盐铁官营,甘宁侯正是当中的一位。方犁听了,和邝不疑对视一眼,都猜到刺客必是和这些人脱不了干系。
果然,接下来的朝会中,皇帝公布了卫尉府抓捕刺客的消息,事关重大,李更亲自率人循着蛛丝马迹,在甘宁侯府后花园里找到还未烧毁的血衣两件。在对侯府家将一番拷问后,终于有人招出受甘宁侯指使,前去刺杀大司农丞的事情来。甘宁侯大喊冤屈,然铁证如山,也容不得他狡辨,顿时下了狱,上刑之后,甘宁侯又招供出某时某地和南安王等人商议行刺的事来,把南安王也牵扯了进来。南安王得了消息,合家惊慌,大清早跑去太后宫门前跪着求情,又到皇帝面前哭着喊冤,说几人商议行刺一事根本是无稽之谈,不过是喝酒后发发牢骚而已。皇帝这番也没给皇叔留体面,当场喝斥了一通,让他带老婆离开京城、滚回封地自省去。
这事到最后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牵扯进来的王公贵戚有十几位。皇帝顾念叔侄之情,对南安王只罚俸三年,令其在封地每日读书写字、以明事理。宗正府为此大赞皇帝至纯至孝,拍了许多马屁。但参与刺杀的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有的下狱,有的流放千里之外,财物充公,妻女发卖为奴。等诸事落定之后,大司农令邱原再在廷议中提起盐铁官营时,反对的声音小了许多。几次大朝会后,推进盐铁官营一事便渐渐成了定局。
方犁虽未入朝为官,却对此事一清二楚,一来京城里的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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