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说归说,杜云停建议顾黎推这件事一把的想法却是认真的。这年代与后期不同,若是现代社会,有一个姑娘抱着这样的烦恼对他诉说,杜云停铁定会回她:分了啊,这种男朋友不分,难道还打算留到过年吗?
还不趁早扔进垃圾桶!
可这是七十年代。七十年代没什么靠谱的打胎机构,姑娘有更大的可能会死在那些黑医生粗略搭起来的手术台上。要是不打胎,她之后也不能好好嫁人,一辈子都要顶着这样的骂名,抬也抬不起头来。
就这么嫁给顾强,反而是唯一的生路。
至于嫁人了之后,那就关起院门来,有什么话打一顿就是——反正不至于让这姑娘受委屈,多打几顿,总能把顾强给打服了。
杜云停想通之后,又去找了顾先生。顾先生望着他,也不知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只用手摸着他的脸,眼神里含了些与平常不太一样的味道。
杜云停被他托着脸,轻声说:“顾二哥?”
男人的手指摩挲着他的嘴唇,眼里头好像有些困惑。
“郁涵,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杜怂怂心里猛地一跳。
他忽然间恐慌起来,一瞬间有些仓皇失措。这表情变换一定是被男人看见了,因为他的神情骤然温柔下来,好像是要宽慰他,大手顺着他的肩膀挪过去,一下下轻拍着他的脊背。
“这样也好。”他说,“——别怕。”
他原本以为,自己圈养起来的,应该是只皮毛柔软性情温和的兔子,天真纯稚,容易被人欺负。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只牙尖嘴利满肚子小心思的狐狸。
顾黎不觉得狐狸有什么不好。事实上,在发现小知青的另一面之后,反而是这一面更加吸引他——看着青年脑子里转着百转千回的想法,却在他面前乖乖收起獠牙和尾巴,更让人觉得乖,有种奇异的魅力,很能满足男人血液里头沸腾的征服欲。
他拍了许久,小狐狸终于不再抖了,转而把头靠在他肩上,声音软绵绵。
“那,顾二哥……”
顾黎说:“我知道了。”
也不知他究竟是怎么推动的,几天后,村子里就传来消息,有专管说媒的老年人上了顾家的门,要给顾强和之前那个姑娘说媒。姑娘虽然是乡下的,可条件实际上不错,还有个亲戚当着个不大不小的官,平常还能多照顾她们家一点。祖上几代,都是正儿八经的贫下中民,身份红的不能更红了。
给的嫁妆也多,只是有一点要求,得男方入赘。
顾母听见嫁妆的数目就有些心动。乡下人都有规矩,传宗接代一向都是长子的事,小儿子即使有了儿子,那也不能算血脉延续,因此入不入赘,也没太大关系。
更重要的是,现在没了顾黎的津贴补贴家里,他们手头已经有好长时间都空荡荡了,根本拿不出来什么钱。平常又是花惯了钱的,花钱习惯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每天挣得那点工分压根儿不够,连凑和都没办法凑和。
眼瞅着大儿子一天大似一天,这么下去还怎么娶媳妇?怎么传血脉?
顾母一急,也顾不了其它,匆匆忙忙就想先把这笔嫁妆钱握进手里。她又询问了下媒婆,听见对方条件后,心里也算是满意。
她和老头子把这事儿一说,都觉得还行。
顾强原本还不愿意,他玩惯了,哪儿想这么快就结婚生娃,把自己一辈子都拴在里头。无奈顾母拿定了主意,一个劲儿劝他,又是说女方家有钱,过去后还能痛痛快快玩,又是说女方结婚之前就有了那啥,之后成家了肯定矮他一头。不用给什么聘礼不说,顾强在家里也立得住,肯定说一不二。
几番说下来,倒把顾强的心思也说活络了,觉得自己过去了还能当自己的土财主、小霸王。
媒婆眼看这事儿要成,更加频繁地往两家走动。顾母偶尔出来打水,在井边遇见自己的二儿子,连正眼也不给一个,只当没这个人。
有亲戚来劝,“顾黎也不是说多大的罪,不至于气这么久还不让孩子回来……”
顾母就是一声冷哼。
“回来什么?”她说,“别回来了更好,他回来了就是打算气死我!”
又拉着人哭,絮絮叨叨扯些陈年往事,“我当时为了生他,差点儿把命都搭进去。后头他出去了,多少年都不回家,一回家就把钱都给个外人,都顾不上家里揭不开锅……”
亲戚不耐烦听她说这些,“那三小子娶亲,你也不打算让他回来?”
一句话倒是提醒了顾母。顾强结婚,嫁妆肯定是要送到家来的。
要是顾黎不分家,这嫁妆岂不是还得分给他一点?
这怎么成!
她慌忙摇头,咬着牙说:“得分。这家得分!”
还得赶在三小子这事儿之前分!
下定了主意后,她找个村子里的小孩去喊顾黎,说正式分家的事。谁知道一喊,顾黎竟然不来,说没空。
顾母心中更气,也顾不得许多,拍着桌子让顾黎大哥把顾黎叫过来,非要看看这个不孝顺的二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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