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到那个时候就来不及了。”陆瑾叹道。
正说着,于大夫匆匆跑了进来,他面色发白,看见陆瑾说:“陆大夫,您快去看看,医疗处抬进来一个士兵,全身发热发汗,身上有伤口,伤口渗血,带气泡,散发着恶臭……”
陆瑾的神色顿时一变,几乎是立刻吼道:“隔离!马上将他单独安置!包括所有接触过他的人一同单独隔离!”
陆瑾这样的反应,京兆府尹也跟着面色发白,他几乎抖着问:“陆大夫,是不是……是不是疫……”
“我马上过去看看,大人请稳住,灾民那里请立刻派人去查看,凡是有类似症状的立刻送过来!”
陆瑾说完,跟着于大夫跑出去了。
府尹大人艰难的咽了口水,接着叫来心腹,立刻吩咐下去。
末了嘱咐一句,“暂时不要声张,以免引起恐慌,马上叫上各指挥使,通知宋大人。”
等陆瑾到达医疗处的时候,发病的士兵和将他抬进来的都已经被单独隔开安置。
陆瑾和于大夫穿上手术服,带上口罩、帽子和手套,走进里面。
那士兵神智还清醒着,躺在板床上,目光定定地看着陆瑾,他年纪还很年轻,似乎比陆瑾都小。
“陆大夫,我是不是得瘟疫了?”
陆瑾走到他身边,坐下,掀开他的衣服,露出腿上的伤口。那是一道被钝物撕开的伤口,已经肿了起来,没有愈合,反而脓包渗着血。
“伤口怎么来的?”他尽量平静地问。
士兵说:“挖一块木板的时候太匆忙,划开了。”
“太不小心了。”陆瑾的手指在伤口周围按下。
士兵笑了笑,“没办法,下面有个小姑娘,哭得厉害。”
手指下意识地一顿后才松开,陆瑾赞叹道:“你很勇……”
然而看着上面留下的白色痕迹,陆瑾突然没了声音。
于大夫见陆瑾死死地看着那白色痕迹不说话,刹那间他明白了,拳头慢慢握紧,垂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陆瑾抬起头来,对着士兵说完这句话,“你很勇敢。”接着他又站了起来,看向士兵又认真重复了一遍,“你很勇敢。”
士兵的眼睛瞬间红了,嘴唇蠕动,却没发出一个声音,良久他说:“我,陆大夫……我是泰州人士,家里闹饥荒活不下去才参了军,在庞将军手下……我,宋家军真好,将军都好……我喜欢在那儿……陆大夫,我家里还有个弟弟,能不能求求将军帮我找找……我存了十两银子,不多给他娶个媳妇……我做哥哥的,只能帮他这么多……行吗,呜……”
“我记下了。”陆瑾郑重道,“我会让宋衡给你找到弟弟,把银子给他。”
士兵抹着眼泪,忽而破涕为笑,“真好,将军跟您在一起,我们全营的士兵都高兴。”
可他也有救不了的时候,陆瑾心中说着。
“陆大夫,有件事我要告诉您。”他瞧着陆瑾难过的模样,忽然不怕了,“两日前,暴雨下完第二日,我去过城北柳树巷,那里有人死了,不是被压死的,而是病死的。”
“你为什么去那儿?”于大夫问。
士兵眼中带泪,“梨花在那儿,我担心她。”
出了门,于大夫问:“陆大夫,这是不是疫病?”
陆瑾将身上的衣物、帽子、手套、口罩都解开,放到一个堆放更换下衣服的屋子里,将其扔进最里面的篮子,这里定期会有人过来拿走去浆洗煮沸,越里面表示煮沸的时间要越久。
陆瑾说:“气性坏疽,是一种传染病,症状就是像他那样,发病速度快,若是得不到治疗,会死,不过身上没有伤口的人不用担心。”
“有办法救吗?”于大夫实在不忍心这么小的孩子没了性命。
“有,青霉素。”陆瑾说,“可是现在我还没有研究出来,就算有法子,他也等不了这么久。”
闻言于大夫叹了口气,不过有点还是幸运,至少身上没有伤口的人不会感染,“我会让有伤的人注意一些。”
陆瑾点头,不过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个信息,“柳树巷去看看,我担心真正的疫病已经起来了。”
陆瑾其实并不担心医疗区和灾民区的人会得传染病,这两个地方被他严格把控,卫生清洁几乎做到这个时候能够达到的极致,如果还是发生,那只能是天要灭亡,谁也没办法。
他真正担心的是城西城北那些经历了地震和暴雨,还有家可归的百姓,很多挖掘出来的尸体就是他们领回去的,距离地震第七天,至今怕是还有人并没送出殡,尸体放在家里,活人跟着感染,怕是有新的尸体产生了。
朝廷对疫病谈之色变,一旦发现,必然立刻带走隔开,治不了便任其自身自灭,被带走的几乎没有回来的,极为严酷。
是以,对家人的不忍心,几乎无人愿意自动站出来寻求治疗,若无人发现大多都是瞒着,瞒到一家人都染上,瞒到左邻右舍也得病,一村一乡无人幸免才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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