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差把人留下。
厉沛无奈,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电话,刚想用短信回复的时候,一则消息又发送过来,仍是那个号码,内容是英文。
“聂医生:
您之前在麦德林救治过的病人家属向办事处寄了信件,我们代为转寄,将于不日送达,请注意查收。祝工作顺利,生活愉快。”
果然是之前的同事。
一封不远万里送寄到他手中的信,就是对聂寻秋工作最大的肯定,是他梦想落到实处的证明。
那个生在淤泥底下,曾经满手脏污尘土的人,用很长的时间,很坚定的信念,走到今天,终于辉煌,灿烂,如此耀眼。
厉沛迅速回复道:“信已收到,感谢。祝一切都好。”
为了确认已经发出,厉沛退出去查看,选择已发送的时候多按了一下,误进了聂寻秋未发送的草稿箱。
一眼能够望到底,共四则,没有收件人。
心跳声催促着他将那些未送达的短信点开,他用了很久很久去看每一行文字,像一个跨越时间的观影人。
聂寻秋回家比往常用的时间多,厉沛刚想问是不是手术延迟,目光落到他手里拎着的圆西瓜,心中便了然。
之前的那六年,让彼此之间像有座互通的桥,可难免会撞到一块去,想要的东西都成了双份。聂寻秋恰好没带手机,也没法问厉沛买了些什么。
“巧了,我下班回来也去挑了一个,三斤多一点儿。”他道,将信给聂寻秋,“有你的信,是从纽约寄过来的。”
聂寻秋用手指估计了一下,轻轻撕开封口,里面的信一共两页,叠了三下,变得厚实了些。他坐到沙发上,逐字逐句地读着,厉沛凑过去,发现上面的文字是他没怎么接触过的西班牙语。
想想,聂寻秋这一世近乎完美,身材高大,相貌英俊,会四种语言,名校博士,还有许多人没有过的海外支援经验。他也许本该就是这么优秀的人,只是生不逢时,被铸成了把坚硬锋利的冷刀,心如磐石的刽子手。
人人都能看见聂医生光鲜卓越,可在厉沛眼里,他还是那个没见过雪,会去捧来舔舔、尝尝味道的寸和。
“我在麦德林的时候,有一位母亲带着她的孩子来向我们寻求治疗,她有先心病,还有一些脊柱侧弯,我们团队有位来自瑞士的很棒的心外医生,他定好了方案,脊柱侧弯也可以在手术之后再另找时间完成,我负责那孩子的麻醉。”聂寻秋记得厉沛看不太懂西语,便和他说起往事,“我尽可能地询问、检查,手术一开始很顺利,大概十五分钟之后,那个小姑娘出现了恶性高热的症状,那是一种并发症,很凶险。”
手术被迫终止,聂寻秋停用诱发药物,即刻撤除了挥发罐,用高流量的纯氧进行过度通气,进而采取了大量的物理降温措施。麦德林、甚至整个哥伦比亚的医疗不具备急救条件,不会常备那种昂贵而容易过期的丹曲林,他动用在美国做医生时积攒的人脉,加急将药抢过来时,那孩子的体温已经升到了四十五度,一切不可逆转。
“我不是执刀的人,不会治病。只能在每一次手术过程中尽可能保证患者是安全的,如果我谨慎一些,对那孩子的脊柱侧弯存疑,更改手术日期去更换更安全的药剂,她也许能够活得更久,”麦德林用的麻醉剂很落后,整个医院用的几乎是已经被淘汰的旧药品,聂寻秋知道没有如果,“是我的疏忽,但她的母亲仍然对我们表达感谢,对我说,医生,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谁都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发生,聂寻秋那时拿着姗姗来迟的特效药,抱着那个孩子,精神有些恍惚,反倒是那位母亲,明明是最心碎的人,却只是无声地掉着眼泪,不断地哽咽着重复:医生,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那位母亲很爱自己的女儿,却不会因为她的死亡,用极端的方式去伤害别人。这是人最起码,不知何时变得难能可贵起来的善良。
“那位母亲给我写了信,说她过得很好。我的同事们为她提供了心理治疗。”
她会写的字不多,几张纸下来不过是一些很日常的话题的组合,在信的末尾,她艰难地写了两个汉字。
谢谢。
他两世为人,走过的从来都不是坦途,伤痛与辜负占了大半,可就是在人与人无数次的会面当中,遇到的一些小事,一些真挚,让他能一往无前。
两个人吃完晚饭,厉沛抢着洗碗,他没有阻拦,只是平时家务都是自己一手包办,突然闲下来,他有些不习惯,便拿起手机,想给rl打个电话,知会她自己已经收到了信。
按开屏幕,手机里却多了四则短信。
发件人都是厉沛。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留在草稿箱里的那四封简报。
那时他还在麦德林,那儿一开始不是战区,但很快政府军和准军事组织的交火蔓延迅速,烧到了附近,入驻的医院伤患明显增加,已经处在半个战场,他常常跟手术到半夜,回到简陋的住所时也不再有时间撰写报告,只能用这种方式简单地记录自己所在的境地。
没有收件人,他还不知道厉沛的电话号码,也不想真的将这份危急传达给对方。
他打开发件箱,那四则草稿已经编辑上了厉沛的号码,依次送达:
“轰炸区就在一千米以外,声如雷震,影响外科医生落刀,手术中断十分钟,地面稳定,继续。”
“交火激烈,十三区的平民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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