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幽静,宛若水中飘絮,这味道说是香气其实太过,只因其太过清淡;而说不是香气则有名不副实,这气息闻着虽极淡极弱,却又有着让人心中一畅的舒快感,好似清溪湖畔茕茕独立的一丛蒲苇,看似柔软,实则坚韧,任凭风吹水冲、血淋雨打,仍不改其质。
任大江东去,千帆尽改,蒲草一如往昔朴实无华,茕然伫立。如水中明烛,于雾沼中燃起指路灯火,引领迷途旅人,回归正途。
胸中闷塞在那股子清远之气渗入肺腑时便奇迹般地消融下去,那萦绕心间的暴虐与障于目前的血色也随之散开,撼天阙在闻到熟悉的水烛香气时便仿佛被烫到般收回手,染上猩红的牙齿终于放过了口中那片软肉。新鲜的空气骤然涌入口中,战兵卫似是被呛到般无声地咳了几声,缓缓睁开眼,那双砂金色的眼里仍是如先前一样平静,仿佛方才险些被对方扼住咽喉拖入死地的人并不是自己。
“你现在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撼天阙将手沿着战兵卫颈侧向后逡巡,指尖上厚而糙的刀茧与伤痕剐蹭过肌肤,带起的些微麻痒让初代战神忍不住颤了半下。灰白交杂的额发不知何时已然乱了,带着微卷的弧度散落在头侧,落在撼天阙的掌心里,却被毫不留情地抓住后扯。
“野客”的声音带着强行压抑着某种欲念的不耐与焦躁,每一个字句都仿佛被牙齿碾过:“当年你选择对我刀剑相向时,可曾想过今日?”他抓着战兵卫后脑蓬乱的发向后扯着,迫使着那人扬起头颅,露出那被隐于衣料之下、长久不见天日的脖颈。
战兵卫在被迫仰起下颚的同时便感到喉管脆弱处传来的尖锐痛楚,犬牙尖齿刺破皮肉的触感清晰可感。恍惚中他仿佛回到了他陪孙王子共同渡过的第一个“猎期”,也是这般莽撞而血腥的施虐行为,也是这般宣誓占有权的行止,喉管传来再清晰不过的咬噬感,清晰到战兵卫甚至可以听到血管被牙齿压迫时寸寸撕裂、破开,以及从中流出稠浓血液时所发出的悲鸣。
习武之人的天性让他对于咽喉被制产生下意识的抗拒,尚且自由的手微动了两下,又落回原处。脑后被紧揪的乱发牵动头皮,痛得让他后脊发麻,难受得紧,可纵是这样,他仍是顺从的,尽力放软了手脚任其动作。这仿佛赎罪般的逆来顺受让撼天阙满腔愤懑突然无从安放,只能将胸中闷气发泄在行为之上,不出多时,那片苍白的皮肉上便间或点缀了殷红的咬痕与酡粉的吻迹,更多的是蔓延开来的猩红血迹,蜿蜒下落,没于后颈蓬发间,染污了灰白的发与破碎的衣。
他终于松开了他,唇齿与皮肉分离,指尖与发丝松脱,而撼天阙却好似并不打算放过他,鼻端萦绕的复杂香气只让“猎期”愈发疯狂,情欲掩盖过杀心,性念卷压过虐欲,“野客”径自将“灯郎”手臂箍紧,翻转使其趴伏的同时扯开对方蓝黑色的战袍,肩甲上雪白的裘绒被撕扯成软絮,伴随着闷钝的裂帛声四处散远,落于不远处的沙尘里,被砂砾掩去。
经年杀伐留下的痕迹终是袒露于撼天阙眼底,肩胛、蝶骨、后腰……数不清的大小伤痕错落零总,有些是他所熟悉的,而更多的,则是他不熟悉,甚至极为陌生的。
那是他为竞日孤鸣所留下的么?——这一认知让撼天阙心中泛起些与愤怒与憎恨迥然不同的情愫,是苦亦是涩,自喉头漫至舌根,让他心生惶然。然他毕竟是撼天阙,这番情愫激荡也只存于瞬息之间,“野客”寻着一处他极为陌生的、位于肩颈上方的伤痕咬过去,并不温柔地叼起那块早已愈合的伤口一路噬咬,不自觉中便向着那清幽水烛香气的来源而去。
蒲草清幽,圈圆成契。
当唇肉触及到那圈历经三十年仍不曾消逝的“契”时,撼天阙停下了动作。
这是当年孟浪时他亲自咬下的痕迹,是依循“野客”的本能而率性而为的终局,也是从此将此身路途尽数交付的开端。
可这带着“契”的人,却在他最需要他时,离开他、背叛他、帮着旁人囚禁他,在他身上钉下一条条挣脱不了的锁链与桎梏,将他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狱里,让他日日夜夜在爱憎煎熬中滋生心魔。
三十年,天阙孤鸣……那个曾轻易给予夙信任的孙王子已死,现下存于世间的,唯有现下自七恶牢中踏血而出的恶首·撼天阙。
“三十余年……”撼天阙用舌尖描摹着陈旧的咬痕,唇角碾过零星落下的几缕散发,留下一圈斑驳濡靡的水痕,“你知道我这三十余年间,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他喘了一息,鼻腔里都塞满了浓郁的麝香,那独属于他的“芯”被他含在嘴里,在舌尖逡巡间一丝丝递进对方颈后的契口中,在感受到那人耐不住似的震颤时又闷声一笑,声音里带着爱恨交织的沉郁与哂然。
“是我年少轻狂,在自以为得到你时,与你定下这终身终世都无法磨灭的‘契’。”
战兵卫的身体陡然一僵,半伏在绒毯中的头微颤了颤,终究没有回转过来。
“我在牢里时想过无数桩令我感到后悔的事……”撼天阙嘬吻着那处已被口涎润得湿滑的咬痕,轻柔温软如春风拂面,可口中话语却未曾停歇,字字句句,皆是最剜心刮骨之言:“对颢穹孤鸣手软、对竞日孤鸣未曾赶尽杀绝、在军权在握时天真到未培植自己的势力,甚至是将你作为推心置腹的亲信置于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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