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林老板这么多年,从没在这儿见过王家宇的人。”杜以泽大步流星,一点没有在小枪城时的谨小慎微,“林老板眼线多,街上都有他的人,王家宇就是真想要进来,也得先跟他们打上一架,大不了到时候咱俩先跑。”
李明宇瞠目结舌,“他到底是做啥的?咋这么能干?”
杜以泽耸了耸肩。
李明宇打趣道,“我以前就跟你说卖馄饨有前途,你看看,他这黑社会整得可比我专业多了。”
杜以泽不置可否,目光一沉,半张脸藏在毛茸茸的围巾后。
林生严早已在多年前就与王家宇达成一致。林生严每年让出几辆车的货物供王家宇交差。作为回报,只要不搞出太大动静,王家宇也不会干预他的生意。这是两人之间的唯一一点默契,毕竟他们的目的都是降低死伤与成本。
尽管双赢,林生严与王家宇却不能心无芥蒂地称对方为合作伙伴。他们俩共为规则制造者,也为游戏参与者。规则十分精简:王家宇不能在林生严的地盘上杀人,同样的,林生严也不会无缘无故到对方家里去散步。表面上相敬如宾,一旦有人踏过分界线,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以王家宇的力量与资源,他无法彻底扳倒林生严。林生严并不忌惮对方的力量,不过与警察对着干总会吃亏,吃猫鼠就是先例。
他们极具仪式感地将一条由南向北贯穿城市的马路作为分界线,从此将城市分为阴阳两极。分界线以南本是租借地,可惜一直废弃,也没人修葺,导致好几个相连的街区十分荒凉,高耸的欧式风格建筑最后都成了鬼楼。
握手言和的那一晚,他们决定在租借地见上一面。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条马路中央的双行线才是分界线。林生严朝西,王家宇向东,两辆车面对着面朝前缓慢驶去。擦肩而过的片刻,历史性的一瞬间,两人都只降下了一半车窗,但双方眼神、心情却是截然不同。林生严半眯着眼,眼角藏着细密的笑纹,对他来说这又是一次胜利。王家宇虽然没有损失,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林生严知道王家宇想要捉杜以泽——这事当年可是闹得人尽皆知,不过杜以泽声名鹊起之后,他便没再提供任何工作机会给他,一是因为杜以泽已经建立起了自己的关系网,不再需要自己帮忙,二是因为名声往往是把双刃剑,他可不想因为自己随手捡的一只狐狸,而把自己跟王家宇的关系弄僵,以至于葬送掉整个集团。
他明确地向王家宇表示过,他与杜以泽交集甚少,更不会指使他挑衅对方,所以杜以泽的所作所为与自己毫无关系。杜以泽只是享有任何一个踩在他土地之上的人的权利——王家宇不能动他,也不能派人过来绑架、暗杀,否则就是坏了规矩。当然,如果他自己跑到分界线对面去,林生严也不会干预他的存亡。
游戏规则公平公正,没有特例,没人得到优待。
杜以泽心知肚明,他一直都是个明白人,知道林生严不再想与自己产生过多关联,也知道自己终究会有一死,而且死得绝不安稳,八成死在比他强大的人手中,死在枪林弹雨之中,甚至是王家宇面前,那都是极有可能的。
那样的死是他意料之中的。他有这样的觉悟。
有时候他也会想,到底是后知后觉,甚至是无知无觉更好,还是能够预测未来更好。如果看得到将来的走向,能够预知所有人生之中的岔路口,他是否会做出更为正确的选择。
大多数人都有选择可以做,所以预知未来的能力对他们来说无比珍贵,否则同类型的科幻电影不至于如此常见。可惜他从一出生就只有一条路可走,这条路直通黑暗的深渊。他从来都没有做过多选题。
唯一能够称得上选择的余地,大概也只有呼吸的方式,或者是当下走在身边的人,是否应该与他接吻,是否应该拥抱、互相取暖,是否应该牵着手往前走。
笔直的前路上,昏黄的路灯一盏接着一盏,脚踩在水泥路上发不出一点声响。李明宇的外套没有口袋,手上的骨节都冻红了。杜以泽斜着眼一瞟,他正提着肩膀,瑟缩着脖子,如同被牵线的、肩膀不灵活的木偶。
“这么冷?”
还未等李明宇做出回答,杜以泽就抓着他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你揣我口袋里就不冷了。”
李明宇压低声音道,“你干啥呢?”
两人胳膊贴着胳膊,他还故意将杜以泽往墙边挤,哪怕路上鲜有行人。他嘴上抱怨着,“我容易出汗,你的手套一会就得臭了!”却怎么也舍不得将手抽出来。
杜以泽兜里暖烘烘的,口袋不大,塞下两只手算是极限。就在这极度逼仄的空间内,两人手掌相贴,隔着手套慢慢摩挲,像要摸透对方手掌心里的纹路,最后十指牢牢相扣。
李明宇的心路跌宕起伏,“以后你可别在大街上这样。”
杜以泽侧头问他,“为什么不行?”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好,不好。”
杜以泽在一盏路灯下停下脚步,“我让你不高兴了?”
李明宇趁机缩回手,下意识张了张嘴,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他表达不出来自己心里的意思。以前主动惯了,突然被人这样对待,心里倒还砰砰跳个不停。原本只想开个玩笑,没想到杜以泽却当真了。
“你以前都跟女孩子做什么?”杜以泽突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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