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只觉得整个胸口都疼得厉害,连吸气都让他疼得打颤,一股股腥气直从喉头往上冒,耳边嗡嗡有声,眼前也模糊得厉害。
只模糊地听得几句李澜兴奋的话语。
--李沦死了。
--父皇可以立澜儿做太子了。
--澜儿想法子写了个诏书,盖了玉玺,把李沦赐死了。
李言死死地盯着他,不知怎么,依稀想起了当年谢别忧心忡忡地劝诫。
”陛下不与臣子亲近,如今病中,更连宫人都不让近身,只独宠六哥儿一人……倘若六哥儿不是真的傻,隔绝中外何等轻易?”
自己当时是怎么答的?
”澜儿天真无邪,子念委实多虑。”
李言低低地笑出声来,越笑越厉害,像是觉得这样还不够表达他此刻满心的荒谬,皇帝甚至用力捶了捶床榻。
李澜眨了眨眼睛,他觉得父皇笑该是因为高兴,但李言脸上的表情让他没法觉得是高兴,小皇子有些慌神,轻声唤他:”父皇……?”
李言抬手掩住唇,似乎是笑得厉害,呛咳起来,李澜越发觉得不对,按着他的肩膀强行拨开了他的手。
就看见整幅衣袖,淋淋漓漓全都是血。
李澜吓得眼泪当时就落了下来,惊声叫道:”父皇!!!”
李言最后看了他一眼,又咳出一口血来,整个人像是一只折翼的鹤似的,颓然倒回榻上。
第八十八章
孟惟匆匆赶到的时候,乾元宫被太医挤满了,李澜跪在皇帝床前哭得喘不上气,黎平拈着银针靠在龙床前头,正在给皇帝施针。
孟惟冷眼看着,寻了个空拉住了乐然避到偏殿,问:”现在如何了?殿下若要传位诏书,我这里写了一份。”
他说着就要从袖里拿出诏书来,乐然赶紧给他塞了回去,说:”您写这个做什么!”
孟惟被他的反应弄得懵了,反问他:”殿下矫诏杀了李沦,陛下定不能容他,不趁机夺位又该做什么?难道陛下现在这样呕血昏厥,难道、难道不是殿下做的?”
乐然苦着个脸道:”殿下最是敬爱皇帝的,怎么会有非分之想,您可千万别当着殿下的面说这话……殿下是把事情向陛下直言相告了……”
孟惟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公公切莫说笑了,殿下……殿下就半点没想过之后如何么!”
乐然也觉得丧气:”您还不知道咱们六殿下是什么样子的人么?咱家真是猪油蒙了心,还当他脑子清楚了,同他一起做下了这样杀头的买卖--等陛下醒了,到时候你我就死定了!”
孟惟退了两步,俊朗的脸白得像纸一样,愣了一会儿,猛地咬紧了牙关:”岂能坐以待毙,现在陛下不能视事,又只有殿下一个儿子了,这总是事实……师相现在还不知道李沦身死之事,就还有机会!”他说着就要往外走,乐然忙拉住他,问:”孟舍人哪里去?”
孟惟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去见殿下--我孟惟绝不认命!”
乐然看他这样,也定了定神,一咬牙道:”陛下的寝宫岂是你一个中书舍人能进的……咱家来想办法。”
李澜正伏在他父皇床前哭得几乎断气,皇帝吐了一床的血却尚未及换过寝具,他面上也染了血痕,趁着白腻的肤色,竟有些妖艳。
乐然走过去对乐意说:”六殿下这样哭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带他下去擦洗擦洗,不然陛下醒过来了……”
乐意没答话,黎平正下完一针,忙摆手道:”对对,快带下去哄哄,他再哭我针都扎不稳了……皇帝本来好好的,到底什么事气成这样?他这是急怒攻心脏腑俱伤了……十九年前都没有这样过!你们先把六哥儿带下去吧,回头别皇帝还没醒,他又哭昏了。”
乐意听了觉得有理,和乐然一左一右架了李澜到偏殿去。
孟惟正等在里头,看见人来,忙一把扶住了李澜,正要说话,又看了看乐意。
乐意也看着他,有些惊讶:”小孟舍人怎么来了?我已经叫人去告诉了谢丞相,你看……”
孟惟吐出一口气来,看着哭得六神无主的李澜,知道现在是指望他不上的,便对乐意道:”大总管,如今陛下疾重,秦王又已经去了。陛下的儿子只得楚王殿下一个还在人世,你可要思量清楚。”
乐意脸色一下就白了,不敢置信地道:”三殿下没了?什么时候的事!”
孟惟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寒声道:”人都死了,什么时候死的还有什么要紧?大总管还是该想想清楚,你自己要死还是要活?”
他以前从没这样疾言厉色做过这等凌迫之事,此时心跳如擂鼓,语气却出乎意料地从容:”秦王是被人矫诏赐死的。你现在若不效忠六殿下,那矫诏害死秦王殿下的就是你乐意!”
乐意吓得脸色惨白,猛地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乐然,乐然咬着牙说:”孟舍人说得对,我可以给他作证,矫诏害死秦王殿下的就是哥哥你!那秦王殿下--秦王殿下对你一直不假辞色,你就趁陛下重病,矫诏赐死了他……你、你还勾结了大臣!你们看六殿下傻,就想要扶持六殿下登基……我这就告诉谢丞相去!”
乐意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喃喃地道:”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孟舍人,乐然,你们不能这么害我啊!谢丞相要是知道了……谢丞相……我就算答应你们,一会儿谢丞相就来了,你们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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