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刘钰出了行营大帐,李淦不由伸出手揉了揉听的有些头疼的脑袋。
办法是否真的可用,现在难说。可有了之前攻堡的事,对于刘钰的一些鬼点子,李淦已然是信胜于不信。
只是这种行事风格,和天朝制度大为不合。
蒙古和罗刹国贸易的事,倒还好。虽然于礼不合,但毕竟罗刹是异邦,不是朝贡体系之内的。
做的时候,还可以遮遮掩掩,叫人不知道就行。
反正蒙古和罗刹也不读四书五经,他们也不能写文章批判,就算批判也批不到点上。
可对朝鲜的办法,可就纯粹是要让天下震动的。
按刘钰的说法,要让朝鲜开埠,开海禁,但只允许大顺商人在朝鲜进行贸易,其余国家如想在朝鲜进行贸易,需要朝鲜以及朝鲜的宗主国共同同意方可。
驻派专员在朝鲜开埠港口。一旦朝鲜人和大顺商人发生了冲突,则应交由驻派的专员审理,而非是交由朝鲜方审理。
允许大顺商人的船队在朝鲜近海航行,如果遇到风浪可以前往朝鲜的港口躲避。朝鲜方征收的关税等,应与宗主国进行商定。
剩下的就不提了,单单是这几条,恐怕就得惊掉天下读书人的下巴。
这叫宗藩体系?
仁义何在?
礼法何在?
千年体系一贯以之,从没有这样的宗藩体系。如此一来,与蛮夷何异?
朝鲜人可是读四书五经的,这种事一旦宣扬出去,必然是士林震动,以为纣桀之君。
这等同于宗主国自己认为“传统的宗藩体系要完”。
这是周天子自毁礼乐。
李淦不傻,看得出这一套操作下来,朝鲜和大顺的宗藩关系会成了两排。
京营精锐腰间挎刀,身后背着沉重的火绳枪。
对面的俄国人拿出来撑场面的精锐,则都背着燧发枪。
双方的士兵站在道路的两侧,一直通向河谷地的几处大营帐。
这几年伴随着彼得大帝的改革,改革的阵痛之下,俄国的平均身高已经降到了一米六二,老五营挑选出的关西大汉个子也不矮,双方站在那旗鼓相当。
营帐内,一场别开生面的谈判正在进行。
齐国公一句话不说,侍从不断地给他添茶水。
对面的萨瓦伯爵也是一句话不说,不断地在那吸烟。
千里之外战斗还在进行,这里的谈判从未停歇,但是双方都一句话不说。
最开始,大顺对俄开战,俄国使节团的全权特使萨瓦伯爵有心吓唬吓唬齐国公,想要先声夺人,就向齐国公发出了邀请,示意继续谈判。
但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该谈什么,只是想要吓唬一下,羞辱一番不敢来的齐国公。
齐国公也不是被吓大的,自是带着护卫就来,来了之后也不说话。
每天早晨十点钟往这一坐,开始喝茶。
中午吃饭,下午三点钟再来,继续喝茶。
既然前面开战、后方继续谈判的意见是瓦萨提出的。
齐国公每天按时卡点来喝茶,萨瓦没什么可谈的,也只能每天按时卡点来抽烟。
互相静坐一个来小时,下班吃饭。
这一次谈判,本来是俄国人想要越过边境问题,直接选择入京商定通商的。
俄国人觉得边境问题暂时没必要谈,已经成为了既成事实,还有什么可谈的呢?
只是被齐国公胡搅蛮缠了许久,在礼仪问题上寸步不让,终于拖到了大顺准备好了开战。
开战的消息传来,齐国公早就知道,萨瓦伯爵却无准备,一时间忙乱了手脚。
紧急汇报给彼得堡,消息来回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萨瓦伯爵在彼得堡的指示到来之前,想到了恐吓。
谁曾想齐国公对这种恐吓毫不在意,你说谈,我就谈,谁不敢来谁孙子。
拿出渑池会的架势,双反各出二百人的护卫,约定在边境地区的色楞格河河谷见面。
见面地点五里外,双方的主力部队各自集结,摩拳擦掌。尽量避免冲突,却又都做好了一旦接到命令就发动进攻的准备。
齐国公和萨瓦在帐篷里每天静坐,士兵在外面随时准备开战,那些勘界的业务人员却不能静坐。
这一次俄罗斯科学院的大批数学系的学生也都来到了这座边境小城,他们的专业很适合勘界。
这些学生的教授很有名气,俄罗斯科学院此时的物理学和数学教授是伯努利,就是那个流体力学伯努利方程的伯努利。
这些学生在来之前,也听说了一件事:13岁考上大学、19岁就fā_lùn文的欧拉,就要前往彼得堡做他们数学系的教授了。俄罗斯科学院终于要开始教微积分了,并且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俄国数学的水平都是世界一流,人才辈出,这无可争议。
科学院的学生总是狂热的,即便热切地盼着回到科学院继续钻研数学、去见一见那位年纪轻轻就已成名的欧拉教授。但想到边疆问题,仍旧热血澎湃,冒着风沙每天勘界、绘图。
他们的教授很可怕,俄罗斯科学院也很可怕。
即便是刘钰这样的穿越者,此时面对伯努利、欧拉,心里还是虚的。哪怕后生了三百年,数学水平也差得远,不敢比,那是能心算微积分的猛人。
大顺这边也拿出了几乎全部的数学测绘人才家底。
那些跟随传教士绘制过经纬度地图的小吏,除了一部分跟着刘钰去东边勘界,剩下的全都跟着齐国公来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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