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不是犯别扭吗?”
滕村机床厂,齿轮车间的车间主任文建民一脸无奈地对铣工高树椿说道。
前些天,滕机与临一机签署了一个合作协议,允许临一机租借滕机的厂房、设备,并雇佣滕机的工人,为临一机生产机床产品。随后,临一机拿来几台龙门铣床的订单,开始从滕机的各个车间里招募工人进行生产。高树椿作为齿轮车间里技术最好的铣工,被列入了推荐给临一机的工人名单。
滕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生产任务不足了。高树椿和他的工友们一星期倒有三四天是闲着的,只能在车间找个角落打牌消磨时间。听说有活干,大家报名都很踊跃,临一机方面当然是希望雇一批技术水平在自己身后的那人。这个人高树椿是认识的,文建民此前给他们都介绍过,是临一机派来的生产调度,名叫陈劲松。
见面的时候,陈劲松曾向大家做过自我介绍,说他也是做铣工的。他没有说自己的岁数,但从脸相上看,也就是30岁不到的样子,比高树椿小了起码10岁。高树椿有足够的自信,认为自己的铣工技术足够给陈劲松当师傅。
“你说什么换刀?”高树椿看着陈劲松,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是一种高手对菜鸟的说话方式,你越表现得满不在乎,就越能显示出自己胸有成竹。
“按照工艺要求,你用三面刃刀铣完这个台阶面之后,需要换单角刀铣那两个角度槽,你怎么没换刀,先去铣直角槽了?”陈劲松用手指着放在一旁的图纸,说道。
高树椿微微一笑,说:“陈调度,你干铣工的时间不长吧?我教你一手吧,你来看,这个台阶面和这个直角槽,都是用这把三面刀,我先铣直角槽,再换刀去铣那边的角度槽,就能少换一次刀。
“你也是干铣工的,应该知道换一次刀要耽误多少工夫吧?我先把用这把刀的操作都做完,再换下一把刀,加工一个这样的齿轮,起码能省三分之一的时间。”
“这个我懂。”陈劲松点点头,“可是工艺文件上说,要先铣角度槽,然后再铣直角槽,你得严格按照工艺文件的要求来做。”
高树椿不屑地说:“搞工艺的那帮人,压根就没干过活,你听他们的,那就是瞎耽误工夫。反正角度槽要铣,直角槽也要铣,谁先谁后,有什么区别吗?我干了快20年铣工了,就这么一个破齿轮,我还用得着看什么工艺文件?”
陈劲松黑着脸说:“这位师傅,哪个地方先加工,哪个地方后加工,我虽然也不懂,但我相信,工艺那边是有讲究的,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让你多换一次。
“对了,我在技校的时候,听老师说过,有些工件的材料偏软,加工的时候表面容易变形,所以要留出一些时间来让表面恢复。我琢磨着,工艺上规定各个部分的加工顺序,是不是就是为了留出恢复变形的时间。如果我们违反了工艺要求,零件的精度就会受影响。我们都不了解具体的工艺设计思路是什么,所以还是照着工艺文件的要求来做是最好的。”
“你说的是技校里那一套,这些东西在工厂里吃不开。我们滕机造了几十年铣床,我自己,还有我师傅,还有我师傅的师傅,都是这样干的,你到市面上去打听打听,我们滕机的铣床精度不行?”高树椿呛道。
陈劲松显然并不擅长于吵架,要论铣工技术,他也的确不是高树椿的对手。滕机是专业制造铣床的,滕机的铣床质量在行业里数一数二,高树椿说滕机几十年都是这样生产的,让陈劲松还真没啥话来反驳。
不过,陈劲松有自己的原则,那就是工艺文件上的要求是必须严格执行的,这也是这几年临一机不断强调的生产纪律。临一机过去也有一些工人不太在乎工艺文件,觉得只要自己加工出来的零件与图纸上的要求完全一致,你凭什么管我是如何造出来的。
但实际上,工艺文件上的要求往往是有依据的,这些要求都是基于理论推导以及无数经验的总结,有些要求看上去似乎是繁文缛节,但照着做就能够生产出质量更好的零件,违背了工艺要求,零件哪怕是表面上尺寸、光洁度等完全一样,内在的质量指标却是达不到要求的。
要向所有的工人解释工艺文件背后的理论依据,是不现实的,所以车间里的规则就是一切严格按照工艺文件去做。你觉得有更好的办法,可以向技术部门提出合理化建议。技术部门如果接受了,则你的办法会成为新的工艺要求。技术部门如果不认可你的办法,那你就只能乖乖地照着技术部门的要求去做,不能自己随便修改工艺设计。
“这位师傅,我不管滕机过去做过多少年的铣床,既然你现在是接受了临一机的生产任务,那么就必须按照临一机的规定来做。你刚才加工的这个齿轮不符合要求,回头我找我们的工艺员来看看,如果他说还能用,那就留下来。如果他说不行,那就要当成废品,同时要按规定扣罚你的工资。”陈劲松严肃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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