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盖眯起了眼:“岑坪是武陵郡辖境,我身为武陵太守,却不记得同意过此事。”
雷远客客气气地答道:“既这般说,黄公莫要忘了,汉家自有武陵太守金旋,驻在沅陵。”
黄盖面色一沉。
赤壁战后,孙刘两家各自挥军掠取荆南。东吴凭借水军优势,夺取了沅水中下游的诸多城池,而原任太守的金旋金元机则退保武陵西部。后来吴侯任命黄盖为武陵太守,而金旋投效了玄德公,于是就形成了两名武陵太守并立的局面。
这局面初时倒也罢了,孙刘双方都不提它,就这么凑合着。然而去年冬季,玄德公前往京口一行,与吴侯互相举为州牧。玄德公正式成为了荆州牧,而吴侯却是徐州牧。
这个古怪的操作顿时给吴侯所任命的荆州三郡太守带来了麻烦,尤以黄盖为甚。并存的两个武陵太守,一个是荆州牧正经下属,另一个却出于八竿子打不着的徐州牧任命。说破天去,黄盖也觉得有些站不住脚。
由此带来的后果就是现在这般。一旦荆州牧下属的护荆蛮校尉获得荆州牧的许可,又与武陵太守达成了一致,决定将治所设在岑坪,简直是名正言顺,黄盖竟没有任何的正当手段来阻止。而本应该占据岑坪的周泰,现在已经尸身冰冷地躺在身后营地里了!
黄盖看着雷远的眼神里,渐渐带上了恼怒。
此前数月,黄盖并不太关注这个年轻的乐乡长。毕竟由武陵往北、打通与南郡联系的任务,素来都掌握在周泰手里。黄盖只隐约听说,周泰在乐乡吃过亏,仿佛这雷续之不是简单人物。
今日一见,方知此人看起来文雅谦和,实则行事凶横霸道,简直毫无道义可言。周幼平这才死于荆蛮之手,这雷远就急不可耐地挥军抢占地盘,这等行事风格,倒确实是刘备所部常见的套路!
可是,岑坪是对澧水、涔水河道交通的控扼枢纽,是截断玄德公对武陵西部诸城联系渠道的关键,也是对吴侯用来威胁公安的前哨。无论如何,岑坪不能有失,更不能落到玄德公的手里!
怎么办?怎么办?
黄盖绞尽脑汁,他感觉自己岁数大了,思路已不如年轻时那般敏锐。
他大概知道庐江雷氏的力量,所以此前在听闻周泰两次深入乐乡的时候,感觉无法理解周泰的选择,他不明白周泰为什么要如此轻佻莽撞,以至于身死军败。
现在黄盖有些明白了。
面对这样一个实力庞大而行事风格又咄咄逼人的对手,周泰除了凭借手中刀剑来抢占上风,也真没有别的办法。只不过没有想到整桩事情错进错出,正撞上荆蛮作乱而已。
如今这对手已经气势汹汹地冲出乐乡,直抵武陵境内,自己又能如何?黄盖盘算了一下自家的家底,似乎和周泰一样,能够凭籍的,也只有刀剑了。
这也很好。如今这世道里,再没有比刀剑更加可靠的东西。
黄盖原本似寻常文人的身姿慢慢地挺直,便生出一股威严肃杀的气势来。
“雷将军,你这样做,当已想清楚后果。”
天空中悄然起了风。先是热风,没多久,又渐转寒凉,摇摆着远近的林木,使得辕门处的几面军旗猎猎作响。
但雷远的面色丝毫不变。这些日子他经历太多了,虽不敢说脱胎换骨,可眼前的这点小阵仗,还吓不倒他。眼看黄盖的警惕神色,他甚至有些窃喜,还有那么些快感。
他憋屈了太久了,忍耐了太久了。在灊山中,他战战兢兢于曹军的威势,每天都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到了荆州,居然还要顾忌于吴侯的力量,甚至看着亲人和部下在自己眼前死。明明自己手中的权柄和力量一直在增长,可真正遇见什么事情,这些权柄和力量鲜少给他带来回报,这让雷远感到深深的疲惫。
这种憋闷之感,直到斩杀了周泰,才稍许消解。
但还不够。这么多亲近人的性命,被杀上门来的羞辱,只靠着一次战斗,就过去了?这是不可能的,何况这次战斗还不能轻易地宣之于他人之口。
雷远在领兵出发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他要夺取岑坪,彻底堵住东吴势力向北的通道。进而,将黄盖所占据的武陵郡核心地带,纳入到威胁范围之内。这样才能让吴侯感到痛,这才是强大宗族首领对挑衅作出的适当反应。
眼下黄盖语带威胁,雷远却完全不在乎。当你拥有足够的力量,而又足够凶恶的时候,绝大多数威胁最终都会变成色厉内荏。而眼前的黄盖,不过是个纸老虎罢了。
“黄公,我当然想过了。”雷远单手扶着腰带,言笑自如,恰与黄盖的肃然成为反比:“这样做,也是为了武陵的安定。”
黄盖冷笑:“武陵的安定,自有黄公覆一身当之,不必他人操心。”
“非也非也……黄公想必还不知道这次带领荆蛮暴动、攻杀了周幼平所部的蛮夷渠帅是谁?”
之前玄德公的行文中只讲自家损失,对蛮夷的情况却说得简略;黄盖此前询问岑坪中逃出的百姓,他们见识浅薄,也讲得没头没尾。
黄盖想了想:“便请说来。”
“乃是黄公的老熟人,五溪蛮王沙摩柯。”
竟然是他?黄盖气息一滞,瞬间觉得额头发热、两处太阳穴涨得生疼。
对沙摩柯,黄盖真的太熟悉了。此人性格桀骜,又极具野心,一门心思地谋求统合五溪。因此,试图把蛮部纳入郡府管制的黄盖就成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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