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人惶恐地把珍珠迎进了船舱中。
文氏拉着她在桌边坐下,又命善姐取热茶点心来。虽然船上的补给还未送到,但充饥的小点心和茶水还是有的。她看着珍珠那副瘦削憔悴的模样,总觉得对方吃了很多的苦,所以下意识地就认为应该先让对方吃饱喝足。
珍珠捧着茶碗,感受着手上的温热,张张嘴,还未说话,眼泪就先掉下来了。
文氏见了也有些慌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会在平望镇的?你不是一直留在京城侍候老太太的么?老太太如今在哪里?”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越问越慌。谢慕林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连忙将她拉到对面椅子上坐下,劝道:“娘,您先别慌张,珍珠姐姐人都在这里了,您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问,总能问出答案来的。一次过问这么多,您也得给她说话的时间呀!”
文氏稍稍镇静了些,方才问出心里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老太太无事吧?”
珍珠也终于让自己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回答了她的话:“老太太病了。”
谢老太太这个病,起初其实是被自己吓出来的。
她们主仆三人住在金陵城郊山间的避暑小庄里,虽然生活不大方便,但日子还算平静。珍珠与何婆子隐约猜到谢老太太是招惹了什么祸事,得罪了某位贵人,才会逃到城外来避难的,但若论起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也说不上来。然而她们都觉得,谢老太太不可能真的惹来杀身之祸,因此,只要在城外避一避风头,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家去了。
直到蒋婆子迟迟没有音信,何婆子奉谢老太太之命回家探查,从大金姨娘手里拿到了三姑娘谢映容留的信,情势顿时就急转直下。
谢老太太看了谢映容的书信,仿佛见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一般,面色大变,冷汗直冒,差点儿从椅子上滑落在地。她立刻命令珍珠与何婆子收拾行李,雇车离开。
珍珠与何婆子只觉得莫名其妙,连忙安抚她。后者因回过谢家大宅一趟,没察觉到家里有什么异样,便以为谢老太太是误会了什么,就一再告诉她家中无事,城里也一片平静,什么事都没发生,让她不要害怕。
谢老太太闻言,便问了她几个问题。
大小姐谢映慧是不是被永宁长公主府的人接走了?走后有给家里送过信么?带走的人有回过家么?
何婆子的答案分别是:是的。没有。没有。
三姑娘谢映容是不是受了重伤?是不是住进了卞家,还得到了宁国侯府的庇护?
何婆子从大金姨娘那里听说过些消息,所以答案都是肯定的。
三姑娘谢映容是怎么受的伤呢?又是在哪里受的伤?
这方面何婆子就不清楚了。不过据大金姨娘的说法,谢映容是因为在家无聊,想念从前在承恩寺后街时的日子,忽然想回那座小宅里住两天,就收拾行李,带着丫头过去了。当她去承恩寺里为老太太上香祈福的时候,遇上寺中出事,她被砸得头破血流,几乎丢了一条性命。还好当时卞家老太太也在寺中,又一向挺喜欢她,就把她接回家里养伤了。卞家与宁国侯府正是姻亲,家里虽不是十分富贵,却胜在清静。
大金姨娘的说法很模糊,对于谢映容受伤的原因又吞吞吐吐地不肯细说,只强调现在她已没有大碍。但谢老太太却越听越害怕,嘴里念叨着什么“躲起来也逃不过”的话,不肯再听人劝了,坚持要珍珠与何婆子去收拾东西,甚至不打算回城里家中去取行李。
珍珠与何婆子无奈,只得照她的意思行事,立刻去附近雇了两辆马车。她们主仆出城虽然匆忙,却也有六七箱行李,没有两辆车,如何装得下?
那天晚上,京郊下起了倾盆大雨,行人早就奔走回家避雨了,谢老太太主仆三人却坐着马车,驶上了大道。谢老太太嫌雨天船只走不快,放弃了水路,改而坐马车走陆路,可在这种天气出门,哪个车夫受得了?哪怕谢老太太出了重金,也只是暂时让他们顺服下来罢了。
他们连着赶了三天的路,日夜兼程。不但车夫累坏了,谢老太太也撑不住了。
她是上了年纪的人,雨天出行,又受了凉,再加上心神不定,整天担惊受怕地,到了溧水一带,终于撑不下去了,就停下了脚步,住进客栈里休养两日。何婆子还请了大夫给她看病。
谢老太太病还未有起色,噩耗就传来了——那两名车夫盗走了一箱行李,连人带车趁夜消失了。那箱行李恰恰是谢老太太那六七箱行李中,最值钱的一箱,里头有她带出来的几乎所有盘缠细软,值七八百两银子呢,她老人家的首饰私房,也都在里头。她统共也就给家里留了百来两银子罢了。
谢老太太当即就急得吐了血,慌得珍珠与何婆子手足无措。后来大夫开药,把她的病情暂时稳住了,却也嘱咐她,要好生调养,遇事尽量心平气和些,以后有机会,最好另找名医诊治,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谢老太太觉得那大夫说话不中听,本事也稀疏平常,很想骂人的,然而她没力气反驳回去了。她在客栈里住的是最好的上房,可手头的银子不多了。多亏珍珠与何婆子都是忠心的好奴婢,还愿意拿出自己的首饰典当,凑足了她的药钱,却没法在客栈里继续住下去了,便劝她回金陵家中养病。
然而谢老太太不答应,她对金陵城十分惧怕,坚持不肯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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