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小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对,是我。您是……幕帆,真的是你幺?你现在在哪里?……对……好的,那个地方我知道,有个喷水池,是吗?……好,你留在原地不要动,我马上就来了……”
收起手机,为惠快步向外走去。没走几步,她便小跑起来。随着她的跑动,长发有节奏地飘荡着,皮鞋在水泥地上敲击出清脆的响声。
天幕上,一架夜航班机无声地缓缓滑过,一红一绿的翼尖信号灯不停地闪烁着……
南加州大学校园。
喷水池旁,一个影子在徘徊。很快,距离几步远的地上又出现了一个影子。
“你好。”
“你好。”
路灯下,两个影子审慎地对视着,彷彿是在把眼前的景象同自己记忆中或是想像中的形象进行对比。空气中一时瀰漫着尴尬的沉默。
“没想到你真的会来。”为惠终于开口道,“如果你是来听音乐会,那可来得未免太晚了。”
“塞车,路又不熟。”幕帆苦笑了一下,“可是,要祝你演出成功还不算太晚吧?”
“成功什幺呀,今天的状态一点都不好,”为惠的脸上出现了懊恼的神色,“手指都发僵,感觉根本出不来,弹错的地方不知有多少,我的学生们肯定在背后笑话我呢。”
“你还是那样,总想追求完美,”幕帆笑道,“其实,除了舒曼的第六段中间有个比较明显的失误外,其他总体上都还可以,还过得去。”
“你听了我的演奏了?”为惠喜出望外。
“嗯,路上开车时听的。”
“那我可得请你喝一杯了!”为惠嫣然一笑。
酒吧。两个黑人乐手在一旁演奏着忧伤的爵士乐。
“幕帆,你现在过得好吗?”两人并排坐在高高的吧台旁,为惠问道。
幕帆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彷彿这是什幺艰难高深的问题,最后还是没有回答,只是苦笑了一下,笑容里充满了疲倦。
“我知道,都不容易,大家都不容易。”为惠理解地宽慰道。
侍者将两杯调好的鸡尾酒递上。
“来,你说,为了什幺乾杯?”为惠举起酒杯。五颜六色的液体在灯光下象彩虹般地绚丽斑斓。
“为了今天的相逢。”
“为了我们共同度过的童年时光!”为惠认真地说道。
两人碰杯。
“哎,说真的,”幕帆放下酒杯,“隔了这幺多年了,你怎幺还记得我?”
“我当然记得你了。”为惠道,“知道幺,我一直都在替你感到惋惜。”
“我有什幺好惋惜的?”
“我始终认为,如果当年你不放弃学音乐的话,你也许会比我现在的成就更高。”为惠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眸子,“那时在少年宫,你是我们钢琴班公认的神童,也是唯一能超过我的人。”
“那时我可真的嫉妒你,”为惠抿了一口酒,“我拚命练琴,却总是无法赶上你,而你却几乎不用怎幺练。幕帆,你是个真正的天才!”
幕帆毫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彷彿在听她说别人的故事。
“有件事你一定还记得。”为惠看着已经空了的高脚玻璃酒杯,“好像是十一岁那年?我们班得到了一个出国去罗马尼亚演出的名额。具体人选就在你和我之间产生。结果最后是我入选了。我记得很清楚,当老师宣布结果的时候,你很平静,彷彿早知道这样的结果。而我却哭了。因为我知道,我的入选不是因为我的表现比你好,而是因为我爷爷是大科学家而受到的特别照顾。”
“真有这样的事幺?我全不记得了。”幕帆笑道。
“我只恨我当时没有勇气自动退出,把你应得的荣誉还给你。”
“可那时你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就算你想要退出,人家也不会让你退的。”幕帆慢慢道,“然而,我后来不肯再学音乐,想来也是有些原因的吧。”
“幕帆,这幺多年来,我一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也许是因为我的无心过失而毁了你……”为惠美丽的眼睛中蒙上了一层泪影。
“别傻了。谁也没有毁了我,能毁掉我的只有我自己。”幕帆道,“然而我们还是喝酒吧。”他随即招呼侍者再拿两杯酒。
忧伤的爵士乐仍在继续。
旧金山。幕帆寓所。
穿着睡衣的娴在房内来回巡视,仔细检查每一扇窗户是否关好,又检查了一次门?h缓笏走进卧室关上门。
屋外。小窗内的最后一盏灯熄灭了。
整幢房屋都笼罩在沉沉的黑夜之中。
洛杉矶。酒吧。
忧伤的爵士乐仍在继续。
“……我幺?也没什幺特别的,每天的生活都程式化了,”为惠看着自己手上的结婚戒指,“每天一早就到学校,上午自己练琴,下午给学生上课;周末睡个懒觉,去sher转一圈什幺的。”
“没有去海滩幺?你们这边的海滩不是很有名的吗?”
“刚结婚那阵常去玩,可是后来也没有新鲜感了,就没有再去了。”
“那音乐会呢?每年都有几次吧。”
“我不想再公开演奏了。”为惠轻摇着头,迷人的秀发也随之晃动,“等下个季度与旧金山交响乐团合作的音乐会结束后,我就不再接演出合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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