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禾上前两步,伸手欲要接过那勺子。
裴继安心中仿佛汪了一池水,正款款波荡,那手也半点大力都使不出来,只把勺子松开,叫它老实到锅边靠着,又探出手去,隔着袖子将沈念禾的手腕握住,道:“小心给猪油溅到。”
连语调都是微微荡着的,一面说,一面将她轻轻拉到了一边。
其实灶台里火都要半熄了,再肥的猪都得凉,不结成白块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溅出来。
沈念禾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想一会这个,想一会那个,每每觉得两人有这样那样的不合适,可一旦与这裴三哥独处时,往往过不了多久,就会忘了原来的担忧,变为眼睛只看着当下。
她方才听得裴继安说婶娘吃过她做的鸡蛋羹,谢二哥也能得斗笠披风,唯有他什么都没有,忍不住就倒转回去想,越想越觉得果然好像自己对这裴三哥太过平常,虽然并无怠慢,可与旁人相比,一点都显不出不同来。
此时此刻,她早不记得按着两人的关系,这“寻常”二字才正常,因那裴继安的声音同往日有些不同,在门外,一条腿正要跨得进来,抬头见得里头二人一坐一蹲,虽是挨得不近,可神情也好,姿势也罢,乃至于其间的氛围,俱是同从前甚是不同,一时也唬了一跳,嘴巴张了张,就要往后退。
沈念禾忙站得起来,裴继安也跟着直起身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坦然问道:“婶娘怎么来了?处耘醒了不曾?”
又道:“他吃了药,应当要再睡上一个时辰才是。”
郑氏心中已是暗叫了一声不好,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然则她一反应过来,就知道此时往后退在灶台边上,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有些时也命也的感觉。
本来眼见就能问得出来了,就算不能有什么结果,必定是能再进一步的,可被郑氏这般一打断,方才机会不复再来,实在可惜。
而早已拔腿飞奔出去的郑氏却是一边快步走,一边后悔不已。
——原就生了一双短腿,老天的意思就是喊她小步走的,偏今日跑得这样快干嘛,再慢上一点,看里头那两人的样子,说不得就成了!
唉!腿短也就罢了,怎么嘴也那样多!早晓得不要说话,一旦见势不对,就站定了,哪怕能在门口好好听听壁角也好啊!
***
且不说这这婶侄二人各怀打算,再说另一处,那幕僚蒋丰骑上快马回得宣州,一到地方,甚至都来不及去同郭保吉说一声,一时连忙回得家里,左看右寻,那房子里头空荡荡的,只剩下写家具杂物,甚至从前的衣衫被褥,细软吃食都不见了。
蒋丰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当真慌得满头满脸的汗,忙退得出去,找了左近人一问。
那人自鼻子里头哼了一声出来,阴阳怪气地笑道:“升官发财死老婆,蒋官人这是发达了,把妻小都抛在脑后了罢?”
也不说旁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倒是边上有个人好心过来提醒道:“前一阵子你家小儿病了,总不见好,夫人听得说了,怕是此处住得太紧窄,又怕是春日潮湿,就给你家腾了个地方。”,接着把那新住址说了。
蒋丰连忙道谢。
那人笑道:“不必这样客气,听闻你在那宣县做的不错?若是有合适的差遣,我这一处倒是能上手。”
蒋丰心中挂着儿子,勉强应付了几句,也无心多聊,连忙走了。”
他照着那人给的住址过去,当头就见红门黑瓦白墙,带着院子,那门上甚至还有牌匾,像模像样的,应当是个至少两进的宅院,然则上前敲门,来应的却是个生面孔的小厮。
“此处可是住着蒋丰家?”他狐疑问道。
那人点头应了一声,又问道:“先生找我那主家可有什么事?”
蒋丰吃了一惊,也懒得多说,只问道:“蒋夫人何在?”
正说话间,余光却见得不远处一大一小手牵着手往此处走,那大的是他那浑家,小的脸圆手短,正是他那儿子。
蒋丰看儿子一路都是自己走过来,虽说搭了亲娘的手,却并未使力拉着,双颊虽然比不得原来,带有一点病容,可并无多少憔悴颜色,这才终于把悬了一路的心放了下来。
他急忙上前迎了几步。
小孩当先看到父亲,乐得颠颠地往前扑腾,一把扑进蒋丰怀里,嘴里大叫着“爹爹!”
那浑家也是又惊又喜,问道:“今次这样快就回来了?”
蒋丰抱了一会儿子,忙去摸头摸脸,摸完又摸身上,摸着不热手,复才问妻子道:“原是听说小瓜伤寒得厉害,都起不来了,怎么眼下看着倒是没甚大事?”
他那浑家左右看了看,不见周围有人,却依旧不敢说,连忙把丈夫同儿子一并拉了进门,看那小厮站在边上,便嘱咐道:“这是我那夫君,这屋子的主人家。”
小厮实在半点没料到,急忙请罪问安。
蒋丰半点不当回事,只向着小厮胡乱点了点头。
他那浑家也着急,急急将丈夫拉去最近的堂中,又把门关了,等进得屋,坐到桌边,复才低声把旁人同她说的话学了,又道:“我也想着是这个道理,你上回回来说的那裴官人,毕竟只是个衙门里的胥吏,哪里比得上监司?从前监司是手下人太多,看不到你的好,今次你已经显出来了,一旦回来,自然会有出头的机会,何苦要在那里熬得这样辛苦?”
又摸着儿子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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