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得裴继安说要回去同沈念禾商议,眉头立时就皱了起来。
有什么好商议的?
吃你家的,住你家的,她一个孤弱女子,自然是你说什么,就听什么。
郭安南登时有些不太高兴,道:“何苦来着?你一个做兄长的,难道还不能帮着拿个主意?”
裴继安心中已是越发不耐,只觉得此人甚是多管闲事,更不知他凭着什么身份来发问此话,然则当面不好翻脸,
便摇了摇头,笑道:“郭兄此言差矣,莫说我这一处只是个异姓旧人,即便是沈叔叔、冯姨在,也断没有擅自给女儿拿主意的道理——不问本人,怎么会晓得本人想法?”
他先把“兄长”二字撇得干净,把自己摆在“异姓旧人”的位置上,可进又可退,后又“叔”啊“姨”啊的一通乱叫,也不管自己叫得对还是不对,只管叫起来越是亲近越好,显出裴、沈两家的亲近。
果然这样一番话一出口,裴继安就见得对面人脸上神色有些不对。
郭安南十分不高兴。
他只觉得自己原本的推断没有错,这裴继安果然是把人拿捏得厉害,已是被自己问到头上了,还要推脱,忍了忍,到底没忍住,道:“其实我这一处要同你商议的事情,便是这沈家姑娘的——你也晓得我有个妹妹东娘,她上回去得宣县,见得那沈家妹妹,只觉得同她十分投契,便来问我,能不能把人接去宣州同住一阵子,也好作伴。”
又解释道:“我这妹妹来宣州不久,人生地不熟的,实在不怎的习惯,也无几个手帕交,总想多个好友。”
虽是没同郭保吉商议,可被裴继安拿话一激,郭安南心中一个冲动,嘴巴比心动得快,已是脱口而出。
他寻不到旁的借口,倒是想起自己还有个妹妹,便假借郭东娘的名义,发出此回邀请,又笑道:“我听说之后,仔细一想,倒是觉得十分妥当:你且看,裴家只你同谢处耘两个在,俱是男子,同那沈姑娘年龄相近,实在不合住在同个院子里,倒不如来我家,东娘同她俱是女子,年岁相仿,正好作伴。”
郭安南说着说着,愈加觉得这实在是个好借口,便是拿回去同父亲说,也不会被驳回来。
等到人住得进去,住长住短,还不是郭家说了算?
相处久了,也好摸一摸那沈念禾的底子,看看那沈家是个什么情况,如若当真瘦死骆驼比马大,自己同父亲去争取,也更有底气。
裴继安见对面郭安南自说自话,当真是被气得笑了,也懒得同他废话,只道:“郭兄说笑了,既是郭姑娘想邀念禾做客,自然当由她自己出面相请,怎的要你来问我?实在不合规矩。至于去与不去,更不是我说了算了。”
又道:“况且裴家虽然不大,却不止两丁人,我在家中也插不上嘴——但凡沈妹妹的事情,全是婶娘说了算,她虽然不是同龄,却也是个女子,还是长辈,总不能不做理会。”
话说得倒是客气,里头的意思却很清楚,简直是明晃晃地把郑氏抬出来骂人:瞎了你的狗眼,我只是死了丈夫,又不是变了性别,怎的裴家就只两个男的在了?老娘不是人吗?!
裴继安说完之后,犹自不肯放过,又补了一句,提点道:“另有一事,念禾身份毕竟不同旁人,郭姑娘欲要寻个手帕交,自然无可厚非,她不入仕途,极少去管朝中事体,说出这等天真烂漫的话,可郭兄已然入官,沈家什么情况,想来不会不知罢?如若要请念禾去做长久客人,不如先问一问监司,再来决定才好。”
郭安南本就是一时冲动,本还以为十分妥当,此时被裴继安一提,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一时脸色都有些发白起来。
沈轻云的事情还未落定,朝中虽然好似不打算治罪,可他依旧是个烫手山芋,能不沾最好还是不要沾,更何况还有冯蕉这个不招今上待见的老相公在前头。而郭家本来就已经很为宫中忌惮,甚至因为势力太大,树大根深,郭保吉都只能由武转官,来得宣州了,怎好还去触这个霉头?
郭安南头上渗出涔涔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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