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向北被裴继安打发得整日在外头跑,有时候饭都来不及吃,怎可能有那个功夫去关心什么“沈姑娘”,况且上回在螺蛳观打架时,正正见过沈念禾跟着谢处耘,只觉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来不是什么好人,便道:“是沈轻云那个女儿吗?听闻在帮着算数,也不知道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整日在小公厅里出出进进的,她一个女子,又得不了官,又得不了银钱的……”
紧接着不忘抱怨道:“怪不得北人总说南人没骨气,全数跟娘们似的,依我看,这话果然没错——那小公厅里许多个,有从县学抽来的,有从衙门里头调来的,一个个大男人,被那姓沈的一个小姑娘家支使得团团转,喊做什么就做什么,转头做得不好了,还要战战兢兢去请罪,忒没脸!亏他们也能忍!换做在凤翔、河间、翔庆,怕是早就掀桌子跳起来了!”
郭安南闭口不言,只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则他不说话,却自有人说话。
外头一人冷冷哼了一声,隔着窗户道:“你也有脸说旁人——那沈姑娘一个女子,都能管得住这许多人,自家本事也好,算出数来整整齐齐,都对得上了,才得下头人信服,你一个大男人,手下才管着几个就叫不好管,征个民伕都诸多抱怨,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你才没脸!”
郭向北面色登时一变,叫道:“有你这般当阿姊的吗?你胳膊肘是往内拐还是往外拐?!”
郭东娘从门外走了进来,鄙夷地看了弟弟一眼,还把左右胳膊凑到面前动给他看,道:“我这胳膊哪里都不拐,好用得很,却不像你,一时东拐,一时西拐的,怎的不拐到天上去!”
郭向北在亲姐面前从来没占到过便宜,此时也只好把一肚子气往回咽,梗着脖子道:“她同我能比吗!她不过窝在屋子里算账算数,我却是日日都要往外头跑,与那些个不讲道理的农人、赖汉打交道,不知要难上多少倍——给她来做,不消一日就得撂梁子不干了!”
郭东娘就笑他道:“你都几岁了,怎么还同小时候一般,从前跟我比箭比不过就转而要比棍,比棍比不过又耍赖说说自己年纪小,此时对外人也使同样的法子,要不要脸的?”
又道:“有本事你去管她那算账的事?当真有这个本事,也不必大哥出面,我代你去同爹说!”
一面说,一面做一副要走出去的样子。
郭向北纵然知道姐姐多半是在吓自己,可还是被唬了一跳,连忙拦道:“你做什么!你找爹做甚!”
郭东娘这才就势停了下来,哈哈大笑,道:“看你这德性!还笑话别人,先瞧瞧自己罢!”
又转向郭安南道:“大哥,你问那沈姑娘做甚?”
她只问了一句话,郭安南却是显出十分局促的样子,支支吾吾了一阵,半晌才回道:“也没什么事,只忽然想起来,就顺口一问罢了。”
郭东娘心中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上回同长兄一起去裴家的时候,她就起过疑心,觉得郭安南对沈念禾太过关注,有些不太妥当,当时虽然不好直说,回来后却一直惦记着,此时见得对方这个情状,越发忍不住多想。
郭家有头有脸,如果那沈念禾父母还在,也无什么冯蕉的事情,倒是良配,说不得自己这一边还高攀了,可眼下形势逆转,郭安南将来若要登云梯,沈家却着实不堪配了。
要是小门小户的,做妾也无所谓,偏偏她这个出身,轻了也不是,重了也不是,当真敢说出一个“妾”字,怕是冯蕉从前的门生故旧都要出来骂街。
郭东娘同长兄幼弟一齐长大,自然知道郭安南面上看着沉稳内敛,实际却倔强得很,往往不撞南墙不回头,认准了什么,就死命钻牛角尖。她生怕此处有什么不好,又因听得郭向北白日间许多抱怨话,也有些把不准,担心他人太蠢,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索性抽了个空档,隔日同幺弟同去。
郭向北一大早爬起来,才出得门,半点没有准备,就见得门外两匹高头大马,最为神骏的那一匹上头高高坐着一人,正满脸不耐烦地瞪着自己,道:“你一个办差的,都辰时了,还不出门!”
而原本一直跟着自己的伴当则是一个两个低眉顺眼牵着马跟在后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只使劲冲他使眼色。
郭向北揉了揉眼睛,愣道:“姐,你在此处作甚?”
郭东娘道:“废话怎的这么多,我跟你去荆山下头看看堤坝同圩田,就当是长见识了——怎么,你不肯?”
郭向北向长兄求救,想要回州学读书,最后没求成,前一夜都没睡好,本来就头昏脑涨的,此时只当自己在做梦,好悬脑子还能动,忍不住问道:“姐,你要去看那荆山圩田同堤坝,同爹说了没说?爹他给不给的?”
郭东娘冷哼一声,道:“我要出门,爹甚时不给过,我又不是你,见天闯祸的!”
这话道倒也不是胡说,郭保吉对女儿十分放任,从来是由着她的性子来,倒是管束两个儿子严格些。
郭向北一言不合,又被教训了一顿,一时也有些发蔫,有心不想让她跟着,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更不敢让叫人去问郭保吉,只好磨磨蹭蹭地上了马。
郭东娘把马鞭往半空中一抽,打了个鞭花,催促道:“磨磨唧唧的,你再耽搁,我就不等你了!”
郭向北只好唉声叹气往前跑。
郭东娘连着跟着弟弟连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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