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继安不肯收,还把这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的,沈念禾虽是不信,不过眼下在别人的地盘上,也不好彼此拉拉扯扯,便没有再做推拒,想了想,寻个理由道:“这一包金块实在重得很,驿站里头人多手杂,我也不好看管——当真遇得有三只手的,我气力不大,又拦不住,不如三哥先帮忙收着,等回宣县再说?”
她并没有把裴继安的言语放在心上,只以为这不过是为了宽慰自己。
世上哪有嫌钱多的?
想要做事,就要花钱。
别看只是印一部书,可数量这样大,时间又极为紧张,如果没有裴继安在前头费心费力地帮着布置,根本不可能做到。
眼下这书在京城大卖,半点瞒不住,回得宣县,会做人的自然要给上头孝敬,也要给下边辛苦做事的人甜头,将来再有差遣的时候,才好有人愿意帮着卖力,否则他一个小吏,只是按部就班升迁,何时才能有出头之日?
至于什么“给我买些作礼”,沈念禾过耳即忘,压根没有理会。
——裴三哥怎么可能缺东西?
便似婶娘说的,这一位向来不用人操心的,听闻从前连靴子都自己做过,下得厨房,做得衣裳,只有他照料别人的份,哪里用得了别人去管他?
怕是沈念禾此时去问郑氏,三哥眼下缺什么东西,这一位看着侄儿长大的婶娘都说不出个子丑应卯来!
她说完,特地双手把那一包金子捧得起来。
裴继安无奈之下,只好接了过去,道:“这一回公使库印书,要所有书册发卖完了,才给你结算分利,今次住的是官驿,并无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你手头局促,把钱全给我放着,想要些什么都不好买。”
沈念禾便扬了扬手中的两块金砖,笑道:“我又不拿金子做饭吃,这里就能用许久了。”
裴继安又劝了一通,见沈念禾已经拿定了主意,最后也只能将包袱提了,道:“罢了,等回去再给你。”
此事就算揭过了。
沈念禾本以为今次是来对账的,谁知裴继安早与戴记书铺把账目商量好,由书铺帮着出给伙计的分利,并不用他们操心,又怕人多眼杂,叫人知道了两人身份,是以还特地同掌柜的交代,不用见面。
如此一来,账本也不消看了,两人收起银票,原路折返。
楼下的伙计正等在梯子边,见二人下来,礼道:“铺子里已经打了烊,前头门闩也下了,只能打后院走,还请客官随小的来。”
口中说着,已是在前头带路。
戴记书铺不愧其名,除却书铺,后头就是印书装帧的书坊,占地极大,三人走了小一刻钟,才走到后院门口。
那一处站着七八人,正在说话。
裴继安本来落后沈念禾两步路,见得前头的人,忽然就快步往前走了一小段,伸手往前头虚拦了一下,示意她停下来。
沈念禾虽不知道原因,却是听话得很,老实站住了。
带路的伙计又走得出去一小截路,才察觉到两人没有跟上来,转头一看,见裴继安看着门口,也跟着望了一眼,回头解释道:“前头是我们东家。”
沈念禾顺着看过去,不用伙计指点就认出了戴记书铺的东家本尊。
那人身上披着狐裘,足下踏着厚厚的靴子,头上戴了一顶鼠绒帽,那帽子顶上还缀了一颗圆形的翠玉,一看就是个富贵的,可不知为何,此时却是手头捧着书箱,对着四五步开外的两个人点头哈腰。
裴继安轻声提醒道:“那两个是内侍。”
那二人一个头戴软幞头,一人头戴硬幞头,身上却都穿着一样的圆领长袍,束带,着靴,因两下隔得不远,又被雪色映着,甚至能看清他们的五官。
面白无须。
沈念禾只扫了一眼,就忍不住皱了皱眉,以手掩嘴,转头与裴继安小声道:“三哥,右边那人有些眼熟,咱们是不是上回在清景楼见过?”
三人站在这一处,虽是没有出声,却也引得对面人看了过来,其中右边一名内侍见得沈、裴二人,眼神停顿了一下,却是没有理会,而是对着身边另一名内侍点了点头,说了两句话,当先转身走了出去。
被点到的内侍伸手将戴记书铺东家手头的书箱接过,口中不知说了什么,也跟着走了出去。
戴记书铺的东家就带着一行五六人亦步亦趋去相送。
等他们出得门,裴继安才对那伙计道:“走罢。”
能在这大书铺里头做伙计,自然有眼力见,连忙带得两人绕过这后院正门,往侧门走了出去。
这一回事情办得还算顺利,沈念禾由奢入俭,终于得了两块金子在手中,一路带得回去,虽是沉甸甸的,却是半点不嫌弃,只觉得这金子仿佛压在她心里,压得她安心得很。
然而这心却没能安多久,两人才回得客栈放了东西,郑氏便迎得上来,先看着沈念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郑氏还没说话,一旁便有个人跟了过来,上前问道:“不知这一位可是裴继安裴官人?”
那人口中虽是称呼“官人”,不过言语间却并不似见得官人那样拘谨,他见裴继安看向自己,不待得到回复,便又急急开口道:“小的是宣州郭监司府上的管事,在此等候已久,特来送帖子的——不知裴官人此时有无空闲,主家因事午间到了京城,特遣我过来请。”
裴继安略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诧异地问道:“郭监司来京城了?”
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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