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欢做了很多梦,一会儿他感觉自己在黑暗中下坠,那种飘飘然的失重感让他格外舒服,甚至因此产生了一个念头:
坠落吧,坠落。
发光发热之后被烧个精光,就这么被风吹散在空中倒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但紧接着他又从这种跌落的黑暗环境中抽身而出,回到了小时候。他坐在爸爸的二八自行车后座上,把自己瘦小的身体缩在他身后,前面的寒风冷雨都被爸爸宽大的身躯挡完了,他贴在爸爸的后背,还能感觉到那具身体所散发的温热,以及听到爸爸气喘吁吁的声音:“冷不冷,欢欢?快到家了,咱们快到家了啊……”
就在他感到心安时,却一下子回到了那天。他在比赛结束之后,接到了经纪人雍叔的电话,在电话里,雍叔语气低沉,声音嘶哑地告诉他,他爸爸在从首都来客场看他比赛的路上,因为突发疾病,去世了。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他刚刚在比赛中完成了助攻帽子戏法,被选为当场最佳,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接到这个电话,脑子还有点没转过弯来,嬉笑着问雍叔是不是和自己开玩笑呢……
当然后来他知道了,那不是玩笑。
他又梦到自己在酒吧里把自己灌的烂醉如泥,任由身边那个知道他身份的女人把她发热的胴体紧紧贴上来上。
梦到他在女人身上挥汗如雨,气喘吁吁。
也梦到他在足球场上挥汗如雨,气喘吁吁。
梦到爸爸很不满意地对他嚷嚷着:“你刚才踢的是啥啊?那球你为什么不往里面突?你怕他了?你怕他你就完了!张清欢!”
也梦到爸爸摸着自己的小脑瓜喜笑颜开:“今天踢得不错,爸爸带你吃饺子去!”
他还梦到自己第一次被通知入选国家队之后,激动地给爸爸打电话,爸爸却在电话里给他道歉:“儿子啊,你恨不恨爸爸?爸爸从**着你练球……”
“爸你说啥呢?我为什么要恨你?”
“因为爸爸把自己实现不了的梦想寄托在了你的身上啊,甚至不惜改变你的人生……我看网上说父母都做不到的事情就不应该要求自己的孩子做到,出来问。
※※※
孙娟在护士站里值班,就看到好几个人从杨主任的办公室里鱼贯而出,然后从她面前经过,径直向张清欢所在的病房走去。
他们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密集响起,不知道怎么的,就让孙娟想到了自己看过的那些日本职场剧的场面。
一个个西装革履,表情严肃,就像是要去对谁进行审判一样。
她是真的很好奇他们会去和张清欢说些什么,但她又不能跟着去,连偷听都不行。
她只是一个实习护士,真要是被抓住了,实习期都没满就被赶出去算什么呀,说出去多丢人?
所以她只能努力压抑自己内心的好奇心,打算等他们走了之后,再去偷偷张望,就像昨天下午那样。
※※※
斜坐在床上张清欢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五个人。
俱乐部总经理,球队主教练,主任医师,随队记者,还有雍叔。
这阵仗……
他想起昨天雍叔对自己所说的话。
这应该就是俱乐部要来让自己发表退役宣言的时候了吧?
该来的还是来了。
“张清欢,自从你受伤之后,球迷和媒体都很关心你的伤势,所以我们请来了陈记者,来为你做一个简单的采访,也算是回应一下目前的传言,让关心你的人感到放心。”俱乐部总经理董文说道。
陈建宇向张清欢微笑着点点头:“不用紧张,这次采访是以书面形式刊登的,没有录像。我随便问,你只要表达你内心的真实想法就行了。”
雍军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发现张清欢只是点点头表示会配合,并没有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地抗议或者拒不配合什么的……
看来是认命了?
他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那我们开始了……”陈建宇坐在张清欢的床边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将摊开的笔记本放在大腿上,一手扶着本子,一手拿笔。“这次受伤导致退役,你之前是否想过这种结果?”
他开门见山,直入主题,压根儿不和张清欢兜圈子,用甚至有些攻击性的质问来直击张清欢内心,让他在这种咄咄逼人的攻势下来不及思考和伪装,最大程度展现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记者,他当然知道怎么做才能完成俱乐部交给自己的任务。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张清欢并没有落入他的节奏。
“谁说我要退役了?”他突然反问。
不光是陈建宇愣了一下,手中的笔顿在原地,在场的其他人也都用惊讶的眼神看向了张清欢。
在这种错愕中,张清欢反客为主,他盯着杨华:“杨医生,你之前是不是说过,不是说我一定不能踢球,只是如果我要踢的话,会承受巨大的风险?”
“呃,对……”
“也就是说现在的我其实还是可以踢球的,只不过受伤的几率比别人高?”他又问。
杨华反应了过来,他连忙解释道:“不是一般高,是非常高的那种,就是说……你有可能上场比赛,都不需要和对手对抗,就是自己拿球变向,便可能导致旧伤复发,到那时可就真是神仙难救了……”
“那就等再次复发再说吧。”张清欢挥了挥手。
“啊?”杨华愣住了。
张清欢从床上坐起来,挺直腰杆,看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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