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仿佛陷在时间里,看不出老,也看不出变化,整个人静止了一样。
一晃儿子明年要去学前班了,正月才忽然觉出生命在变化。镇子上,高楼盖起来,渐渐更像是城里一样,越发规整好看。火车站也重修了,小镇的气派打眼全在火车站里。后湖那修了国道。正月领着儿子去了几次。坐在那,看看天,看看地。夏天有小麻雀蹦来蹦去。冬天一切都变成硬邦邦的,只有泉水没被冻上。
镇子上没有工厂,不论冬夏,天蓝云白,空气清新,美得像假的一样。偶尔有风吹过,一切才活过来。正月偶尔想想玉慧,想玉慧的时候,她就抬头看看天。天高地阔,心倒也宽敞。
修了国道之后,来往的汽车声音总是隆隆的响,正月后来就不去了,后湖一层的灰,边上长了好些杂草,水里的虫子跳来跳去,原先的宁静再也找不回来。
又开始有人给正月介绍对象了,对方要么是离异,要么死了配偶。大家又开始帮着正月着急。
正月笑着回绝:“我儿子快上学前班了,等他长大些再说吧。”后来渐渐也没人再给她介绍,她乐得清静。她妈也淡定了,时不时白她一眼,顶天了。
正月35岁那年,镇上渐渐流行闭路电视。
然而正月还是喜欢地方台那个电影频道,时常重播一些好看的电影,好看的名人专访。
地方台的电影频道播了一部片子。两个外国的牛仔,各自有了家庭,有了老婆,有了孩子。在他们都没结婚时候,他们是相爱的。
另类的同□,被埋在社会的规则里,他们的爱无处释放,隐忍前进。
两个男人的亲热戏看得正月既唏嘘,又激动。心里尘封多年的情绪被翻腾出来------原来这个世界上不光她郭正月爱过同x_i,ng,原来这世界上不止女人会爱上同x_i,ng。在她封闭的世界里,那些不被允许的,让她无能为力的感情顷刻间迸发。
当电影演到两个男人婚后,相隔四年的首次见面,当他们瞒着自己的妻子定期的约会,当其中一个因为这种见不得光的憋闷,酒后引起一场打架,被打倒在地,无力还手,儿子清脆的声音响在身后:“那个叔叔怎么不来帮他?”那个叔叔!
正月猛然回身,她不知道儿子看了多久。她不知道怎么跟儿子解释,甚至儿子都还什么都没问。
面对儿子懵懂的目光,正月冷着脸:“谁让你看电视的?”在这一刻她面对不了儿子,像很多恼羞成怒的家长一样,她选择发脾气。
正月回身关了电视,咔吧一声。像是关了一道门。
然而,时光忽然掀开了一角。正月那陷在里面的寄情无论如何都想出来透透气儿,可她还是没有出来。因为大部分还在里面待着呢。这个大部分,包括太多,她的母亲,她的儿子,她的小卖店,她并不光彩也不丢脸的过往,她的整个生活。
晚上的名人专访,访的是一位已故作家的朋友。那位作家据说是与鲁迅先生有着特别的意义,那位作家据说写出了不世出的作品可是始终知道她的人寥寥。
然而对于正月,不管是明星还是信仰,对于她都没什么影响。只是在伺候儿子洗脸睡觉的空挡,偶尔听了一句半句。
躺炕上睡觉的档,那一句半句又回到脑子里,她没有故意记,也没有故意忘。
------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如,为什么这么悲凉?
☆、第 17 章
第二天一早,正月从小卖店柜台上拿了包云烟。
拆开包装,扥出一颗,点火,吸一口。
自打有了孩子,正月没抽过烟。眼见着小卖店平时支桌的人一颗接一颗的抽,有时候她也想抽。别人递给她,她又说:“不要。”
想来这还是多年前在玉慧那养的毛病,那时候偶尔点一根抽,抽不出味道,瘾头也没养出来。
第一个来买东西的是后胡同的张家媳妇,张家媳妇一进门就笑了:“哟,正月你会抽烟呐?”
正月也笑:“闲着没事点一根儿。”
张家媳妇又笑大了点:“是呢,你可方便,守着小卖店什么好烟没有。”
打发走了张家媳妇,正月嘴里发苦,捡着柜台下的茉莉花茶泡了一杯。暖壶的热水浇进去,烫得茶叶滋滋响。茉莉花茶最是便宜,闻着香,喝着清甜。老头老太太都爱这个,特别是爱抽烟的,没事冲一杯,烫一烫嘴里苦涩的烟火气。
喝一口,想起才来的张家媳妇。
话说,张家媳妇还和正月家有那么点小过节。那时候玉慧还没搬走,自己还没结婚。
那时候,玉慧还与吕先在一起,她请正月与张肇去吃饺子。就是那一天,玉慧第一次对自己表露了什么------她勾搭正月给抓痒,正月趁机摸了她的胸。
正月以为这么些年自己都忘了这些蹊跷的事,这一想起来,细节历历在目。她差不多快佩服自己了,那天自己还真是勇猛。她怎么敢,就那么伸手去摸人家,还摸出欲念来。
这时候又有人来买东西,原来李家的小豆丁,现下都长成了大姑娘。原来还满地跑着跟她叫月姨,现在脸色腼腆,梳着长发,黑长的头发,蝴蝶结的发卡。
孩子们都长大了。李家姑娘来买香,说是要上山去拜土地庙。说说笑笑的,大姑娘眼尖:“月姨,你脸怎么这么红,别是感冒了。”
正月笑着说没事。一口茶水抿进去。忍不住自己笑起来。老了老了,倒臊起来。一张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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