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是南方人,大概在她六岁的时候,南方爆发了一场瘟疫。她跟着父母北上避难,途中大病了一场,醒来父母不见了,之前的事情几乎都忘了,连父母叫什么,长什么样子也忘了。她后来被一户好心的人家收留了,可她自小好像就有点不同,行动异常敏捷,身上似乎有着从娘胎里带来的轻功。养父母问她,她想了想,说,大概是父母以前教的吧。
哪有父母会教那么小的孩子武功,还教到这个程度?养父母疑心她原本的家人是江湖上的人,怕人寻仇,正好见相府招丫鬟,就把她送进去了。结果相府的人见她好像有点武功底子,于是就直接把她送去了靖安司培养。
她十五岁的那年,西戎进贡的宝物在途中被山贼劫走,官兵立即追上,但还是丢失了一支价值连城的翡翠飞凰玉簪。这支玉簪本来是太后的生辰贺礼,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先皇震怒,可奈何这些山贼们行踪不定,官兵们很少和这些人打交道,面对老奸巨猾且武功高强的山贼,官兵们占不到半点便宜。
这种事情本来就应该由靖安司或者上京卫的人去做。于是,白玄派了十个靖安司密探,搜寻这支丢失的翡翠飞凰玉簪。
山贼们还没回到老巢,他们这些老狐狸们,一定会把宝物随身带着。靖安司的密探们查出这些志得意满的山贼们将要在正月初二那天到京畿南方的泰州城饮宴寻欢,于是一个个密探改装成乐师歌女,前往泰州城。
结果,就在他们准备出发的时候,丞相白玄急忙命令多带一个人,因为,他那个神出鬼没的小儿子,居然将要和这群山贼在一起饮宴。靖安司人不多,事情却很多,忽然间要多找一个人,还真的有点困难。白玄想了想,他那个儿子出了名的聪明,就算和山贼们待在一起,也不见得会出什么危险,于是,派了武功基本学成,但毫无实战经验的岳知否。
正月初二的泰州城里,一个歌舞班子在街上走过,过年时候,到处都是歌舞班子。他们一队人,毫不起眼。
岳知否抱着琵琶走在队伍里,走到一栋装饰得金碧辉煌的楼房前面,正好看见他们的目标走了进去。一群山贼穿着绸缎衣服,装成富商,一边谈笑一边上楼。虽然穿得很气派,但他们看起来还是有股匪气。
忽然,一群山贼里面出现了一个约莫十八、九岁年纪的清秀少年。他穿着一身白衣,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正慢慢摇着,折扇上面遒劲有力四个大字,“照水燃犀”。两道羽玉眉,一双桃花眼,长身玉立,白衣胜雪,端的是丰姿都雅,倜傥fēng_liú。
是他,绝对是他。
他站在山贼堆中间,就像一群臭烘烘脏兮兮的黑熊里立着一只仙风道骨的丹顶鹤,实在太过惹眼。
照水燃犀,岳知否知道,这是凛凛然透着正气的四个字。西晋时温峤在采石矶见潭水深不可测,命人点燃犀角下水察看,水中各色妖怪前来扑火。后以照水燃犀,喻洞察奸邪。
洞察奸邪。他拿着这么一把扇子跟着一群抢夺贡品的山贼中间,这算什么?摆明了欺负山贼们不识字么?不喜欢他们才会这样故意作弄,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饮宴?岳知否在靖安司里算是聪明细致的人物,此时忽然发现,这个白维扬,还真的就像传言中说的那样----琢磨不透。
岳知否他们越走越近,近到可以听见山贼们和白维扬说话。白维扬左边锁骨上有那么一块小指指甲盖大小的痕迹,深粉红色,像胭脂。一个山贼发现了,问他是什么。白维扬轻轻一笑,答道:“娘胎里带来的胭脂渍。”他说话时的语气却很像那些纨绔浪荡子,满满的都是美酒香、脂粉气。一群山贼被他引得哄笑起来,一个山贼拍着他的肩膀,低声说了几句话,旁边几个山贼也听到了,痞痞地笑,满是邪气。白维扬也笑,笑着笑着不自觉地看了自己被山贼拍到的地方一眼,山贼的手有点脏,他的衣服上多了一个淡淡的黑手印。岳知否分明看到那一瞬间他的神情有点不愉快。
那时候她还是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不像现在那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看到他那一瞬间不愉快的神情,她忍不住轻轻嗤笑一声。
他好像听到了她在笑,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他们这个歌舞班子,笑,对着旁边一个山贼说道:“这班子新来的?之前在泰州没见过他们。”
山贼们闻言看向岳知否一行人,他们立即就发现队伍里几个歌女装扮的密探,为了能抢到为山贼们表演的机会,队里的姑娘都装扮得花枝招展的。果然,山贼们一看到队里的几个姑娘,就眉开眼笑,道:“这班子里的娘们真够销魂哪!叫他们跟着咱们上去。”
一群山贼哄笑着看着他们,白维扬忽然皱着眉,低声道:“他们直接就往这楼上去了,只怕是有人先请了的,算了,这泰州城里的班子多着呢。”山贼们本来兴致高涨,被他一句话泼了冷水,顿时有个山贼大声说道:“管他是谁请了,老子就是想叫他们跟着,哪个王八羔子敢跟咱们弟兄抢人!”
他一说,其他山贼们更加兴奋了,他们还没确定岳知否他们是已经被人请了的,就已经伸手去拖队伍里的人跟着上楼了。队伍前面的杨晓镜扮成一个驼背的老者,背着二胡,被一个山贼一扯,慌忙说道:“大爷饶命,小人们只是来泰州城找口饭吃的,刚才要是冒犯了各位大爷,还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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